熱烈又自由的風吹過去又吹回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此時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令人心曠神怡的木質香。

躺在地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原地,黑衣人慢吞吞走過去撿起那件有些破爛不堪的婚服,雙手將它撐開,面無表情的開始端詳起來。

柔軟的綢緞上刻著不少蝴蝶圖案,袖間的兩株蓮花本應該是粉紅的,可乾涸的血跡卻已經牢牢的沾在了上面,讓人看不出一點喜慶的模樣,猙獰可怖的血蓮反而使人感到一陣悽慘的寒意,他直勾勾的盯著這件婚服。

綢緞上淡藍色的蝴蝶似乎靈動的扇了扇翅膀,彷彿在奮力掙扎般,終於,它逃出禁錮飛向空中,在散發著寒意的大理石上停留片刻後又依依不捨般離開,緩緩向黑衣人飛去,光隨著翅膀的震動而不斷舞動的著,像是在燈光下撲朔一般,逆著清新的風,最終停留在黑衣人的耳根處,彷彿在與那人竊竊私語,隨後它又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輕輕的落在黑衣人的脖頸處,再也沒有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套衣服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到是在何處見過。

盯了一會,他突然一把將手中的東西揉成一團,然後嫌惡的丟在地上。

張開雙手,一瓶沙礫赫然漂浮在空中,他的嘴角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心裡對接下來的好戲充滿了期待。

時間回到幾柱香前。

李蓮花緊緊的抱著方多病,臉上帶著笑意地靠在方多病的肩上,嘴裡不斷喃喃著什麼,“你願意……與我成親嗎?”聲音含糊不清。

方多病自然也沒有聽清他的呢喃,他轉頭看向李蓮花,身體略微向後傾斜,“你說什麼?”

李蓮花似乎有些不高興,他從方多病肩頭退出來,神情看似有些委屈,緊攥著的手有些發白。

他突然張開五指,身體向前緩緩靠近方多病,然後將他撲倒在地。

他沒有睜開眼,彷彿正身處幻境。

方多病倒在地上,突然感到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猛的搖了搖頭,更疼了。他努力撐著眼皮想要讓自已清醒過來,可還是無濟於事,最終失去意識,而身體逐漸變得透明起來,不斷散發出微弱的白光。

“撲通——”,李蓮花重重倒下。

沒有人接住他。

————

李蓮花死後的第八年。

天氣已然入冬,空中已經開始飄起大雪。

方多病正披著一件孤裘呆愣的坐在蓮花樓前,眼睛怔怔的望向遠方,眼角細小的淚水從臉頰劃過,在寒冷的冬天裡,極低的溫度下,晶瑩的液體滴落在地上,而臉上卻留下了一層冰霜。

他突然偏過頭,眼神停留在那棵相思樹上,十二月,已然過了它的結果期,而蓮花樓內的木桌上,正滿滿擺著好幾盤如同珍珠般晶瑩剔透的果子。

這是找李蓮花的第二年種下的,那時他剛剛南下,覺得載著蓮花樓走太過耽誤時間,於是就準備將它停在東海,途中無意間救了一個商人,那人就將這相思樹當做答謝送給了他,於是就順帶把它帶了下來,種在院子的正中間。真珠相思木,門前一棵相思樹,相思病起不知人。

他站起身來,因長時間坐在板凳上,他感到腳裡傳來一陣麻醉感,差點一個沒站穩摔在地上,他穩住身形,用手捂住胸口,隨即喉間傳來陣陣血腥味,波濤洶湧的在他喉間湧動。

“噗——”

血紅的液體染紅了周遭的積雪,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眼前感到一陣模糊,重重的倒在的鮮紅的雪地裡。

閉眼的那一刻,他看見一個人影正慢吞吞的向他走來,他用盡最後力氣向上看了一眼,在看清來人的臉時,又失望的合上眼,眼角再次落下了一滴淚水。

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床邊放著一個暖爐為他驅散嚴寒。

他偏過頭向桌邊看去,喉嚨還很難受,聲音無力又沙啞,“阿飛,你怎麼來了?”

笛飛聲靜靜坐在那裡,聞言先是倒了一杯熱茶,然後端起茶杯向方多病走去,到床邊後,伸手將茶杯遞到方多病面前,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先喝點水”

方多病顫抖著手接過,幸虧杯裡只裝了一半的茶水,若是裝滿了,那定然得撒出來一半,“咳咳咳……”

喝了水之後,他感到好多了,心裡也舒服了很多。

他抬頭看向笛飛聲,勉強著讓自已笑出來,聲音卻是哽咽的,“謝了。”

他將茶杯放到床頭,身體向爐邊靠了靠,想讓自已更暖和些,“你來找我有事嗎?”

笛飛聲的語氣仍舊很冰冷,“我明日送你迴天機山莊。”

方多病扯了扯被子,說話慢吞吞的,“我想留在這。”

笛飛聲看著方多病這副樣子,心裡少有的升起一分怒氣,“你想死在這?”

方多病沒有說話,只是頭垂的更低了。

笛飛聲大聲的質問他,“方多病,你什麼時候這麼不愛惜自已的性命了?”

……

良久,四周寂靜無聲。

看方多病如此逃避,笛飛聲也顧不得什麼了,他直接連被帶人的將方多病打橫抱起,然後大跨步的就往門外走去。

方多病身體突然騰空,沒有安全感的他只能被迫躺進笛飛聲懷裡。

看著笛飛聲抱著他往門外走,他趕忙嘗試從他懷裡下來,嘴裡還不停叫囂著,“阿飛你幹什麼!”

“去金鴛盟,給你解毒。”

方多病還在掙扎,“我哪也不去,阿飛你放我下來!”

笛飛聲沒有理他,繼續抱著他往前走,方多病突然扯下頭上的髮簪抵在脖間,語氣帶著威脅:“你再不放我下來,我現在就死在這!”

果然,笛飛聲停了下來,眼神複雜的看著方多病抵在脖間的尖銳的髮簪,方多病,真的變了。

他將方多病放了下來,語氣又冷漠下來,“既然你不願離開,那我讓藥魔過來。”,說完就越過方多病飛走了。

方多病站在原地許久,那根簪子還抵在他的頸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可以結束他的生命,雪花落在他手上,沒有融化。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默默的將手放了下去。

天機山莊,他還有天機山莊,他還有家人,他不能死,他如果死了,他爹孃怎麼辦,天機山莊怎麼辦……

一時間無力感湧上心痛,堵的他喘不過氣,他默默的蹲下身去,空曠的雪地上,只回蕩著他一個人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