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涼說著便起身向書案邊走去。

桃依依剛開始並未明白,失落地碎碎念:外人....外人....我可以收留你......

思忖良久,桃依依才反應了過來,強抑制內心的歡喜,雙目嬌羞看向夏子涼。

漂泊無依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她終究是賭對了。

看來上蒼待她是不薄的。

此後,兩人相偎相依,竟真似那凡間夫妻,相扶相持。

成雙成對,如膠似漆,好不甜蜜。

夏子涼讀書,桃依依研墨;夏子涼做飯,桃依依燒火......

桃依依深深沉溺在夏子涼的深情裡。

令桃依依心中唯一的芥蒂便是夏子涼從未帶他去見過他的娘,甚至連清風鎮上都不曾帶她去過。

補給採買,都是夏子涼單獨一人前去。

夏子涼也尋了緣由,女子不該拋頭露面,更何況她這般絕色,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夏子涼滿臉真誠,陶依依便就信了。

生活之本質,便是歸於平淡,置於那柴米油鹽醬醋茶上。

日日夜夜,挑燈苦讀。桃依依眉眼間皆是心疼之意。

桃依依心裡有了主意。

夜深,趁夏子涼睡沉了時,桃依依悄悄起身去了一里之外的一片桃花林。

桃依依揮動起輕盈的手臂,施起術法,桃林裡便揚起一陣清風,吹動起瓣瓣桃花像一陣仙霧般聚集到桃依依手中淨瓶中。

取桃花之精粹,凝其香氣,便可製作上乘胭脂。

只不過這術法極其傷害精靈本體,實質實在損耗精血。

辛苦一夜,也只能萃取極少量。

連著數月,總算積累了像樣的數量。

陶依依的本體也大受損傷。

陶依依將這些桃花精粹加工製作出了胭脂,桃紅色,香氣怡人,色澤鮮亮。

夏子涼見到此,頗為興奮,行外人就算看個熱鬧一瞧,也知其不是凡物,值錢。

夏子涼怕遭熟人笑話,繞了好大一個彎子,將胭脂賣去了鄰市,賣了一筆可觀的銀錢。

桃依依為了胭脂,臉上卻失了胭脂之色。

桃依用這些銀錢給小屋置了像樣的物件,每天變著花樣給夏子涼做吃食。

清風鎮距離科考京都甚遠,科考者往往都要提前幾月上京都。

桃依依本開心以為這次距離這麼遙遠,一起該有個照應。

夏子涼依舊找了藉口拒絕。

桃依依嘴上沒說,心裡卻不舒坦。

但是後來她又極力說服好自已,為夏子涼安定好家裡,也好。

還可以趁這幾月好生做了胭脂,待將來夏子涼入身官場,定大有用途。

時光真真是穿梭得極快。

桃依依的面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沒了血色。

於精靈而言,精血是命。

精血失量過多,命都得沒了。

桃依依心裡清楚,做完這一批胭脂,便收手。

待夏子涼高中歸來,她便是高高在上,榮耀的狀元夫人,她便只管享福。

盼星星盼月亮,日月星辰在天際來回往返了無數遭,這一天終於盼來了。

桃依依早早便梳妝盥洗好,挑了一身桃粉色紗裙,抹上親手調的胭脂,才勉強遮蓋住沒有血色臉蛋。

銅鏡中,妥妥的一個嬌豔欲滴的大美人,卻嬌弱無力了些。

桃依依看著銅鏡中的自已,很用力才擠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今日她要前去清風鎮迎接她的狀元郎。

這也是她第二次去清風鎮。

一個不曾經容納不下自已的地方,此刻,桃依依卻有了底氣。

習慣了低調的她,今日卻要為他丈夫的臉面,高調風光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桃依依已無力再用法術穿行。

只能邁著殘喘之步,三步一停,五步一休,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曙光。

桃依依心中的期盼越來越強烈,腳步越來越沉重。

早晨才抹好的胭脂,此刻都遮擋不住她臉上的蒼白,猶如冰山一樣的蒼白。

前方數十米,繁華的長街兩旁擠滿人群。人潮喧雜,摩肩接踵。

陶依依費力依靠在牆邊抬眼望去,城門處,敲鑼打鼓喜慶的聲音從遠至近慢慢傳來。

穿過人群,隱約看到街道中央一隊聲勢浩大的人馬,簇擁著一頂大紅花轎。

花轎前一官兵每敲打一下鑼鼓,便高聲報喜大喊。

桃依依細細聽著,人群嘈雜,桃依依還是依稀聽到了“夏子涼”三字期待許久的三個字,重重地衝撞著她的心扉。

這一刻,桃依依終究沒有繃住,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心中情緒萬千。

她為夏子涼喜,從今以後官爵加身,平步青雲;她為自已喜,尋得良人,覓得佳緣,淪為墮靈,此生無悔。

桃依依憑著意念支撐著身體,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吃力地擠進人群,嗓子嘶啞地喊著:“子涼,我在這,子涼,我在這裡.....”

桃依依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這幾個字眼,但是耳朵聽到的卻是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幾番還差點被推倒在地。

桃依依像是瘋了。

她心愛的男人高中科舉,她為他感到狂喜,是該好好瘋瘋。

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正準備一股子衝到馬車面前,忽而一陣涼風吹過,刮亂了她額前的幾縷髮絲,也颳起了花轎窗戶的大紅布簾。

風停了,桃依依將髮絲攏在耳後,迫不及待地看了過去,眼前的一幕幾乎令她昏厥在地。

花轎裡,身著狀元服的夏子涼意氣風發,風采照人。

一旁還坐了一位容顏精緻、氣質溫婉的女人,兩人舉止親暱,說說笑笑,不像是才相識的新人,倒像是認識許久的舊人。

夏子涼不經意的目光掃向桃依依,桃依依立馬轉了身......

桃依依腦袋裡是懵的,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嗡嗡嗡作響。

腦袋裡亂作一團,眼淚嘩啦啦再次流了下來。

剛才是為大喜,此刻是為大悲。

拖著沉重之步,如行屍走肉在街上走著,面色無神,精緻的髮髻被風吹得更加凌亂。

路上行人此刻只把她當做一個瘋子,哪裡還是一個美人。

不知過了多久,漫無目的走到了一處荒郊,桃依依這才緩過一絲神來,打量四周,竟是之前的那處荒郊。

桃依依失聲狂笑了起來,諷刺,真是諷刺啊。

桃依依癱坐在地,眼淚已幹,可還夾雜了蓬亂的髮絲。

此刻終於明白,上蒼哪裡是眷顧了她,墮靈哪來的福報,命運從一開始便已註定,不管如何掙扎,不過是繞了一個彎而已。

最終還是會走到相同的終點。

哪來的什麼真愛,可笑,真是可笑啊。她笑自已痴,她笑自已傻。

明明上一刻都還晴空萬里,轉眼間已瓢潑大雨。

徹底清洗掉了桃依依身上的塵埃,卻清洗不掉她的執念。

人間皇帝為新科狀元在清風鎮賜了府邸,當日便將夏子涼的母親接了過去。

這一夜,狀元府邸格外熱鬧。

只是不知他有沒有那麼一片刻,想起清風鎮外小茅屋,還有佳人在苦苦等著他歸去。

十日後,夏子涼才理清了手頭事宜,乘坐著轎輦前去荒郊。

那日花轎中人,是清風鎮肖員外獨女。

肖員外,清風鎮富豪。

兩人早就生了情愫。肖員外嫌棄夏子涼出生但又看中他滿腹才華有中舉之望,所以才鬆口答應了二人待高中之日便定下親事。

藉助未來岳父財力,夏子涼的前程定是如日中天,節節高。

可是,他又放不下小茅屋內俏佳人。

此番前去,便想“小茅屋藏嬌人。”

夏子涼覺著,他眼中的桃依依善解人意,愛他到極致。

待到他進屋,都沒有再發現有關桃依依的一絲痕跡。

夏子涼許久都未想明白,為何一個人可以消失得那般徹底。

桃依依自那日後,便去了桃林,化作本體,修養。

十日後,桃依依去到小茅屋打算做最後的告別。

畢竟,小茅屋承載了她的夢。

看到小茅屋外的花,依舊開得鮮豔燦爛。

還真是物是人非。

專門挑了今日,還有一個緣由,就是夏子涼明日大婚。

桃依依剛準備走近,便聽到了有腳步走來,於是隱去了身形。

夏子涼。

“當真是薄情之人……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呵呵呵……誰是新人,誰又是舊人……”陶依依不禁啞然苦笑。

桃依依打量著這張熟悉的臉,雖無表情,但也看不出悲愁之意。

桃依依的心像被揪著一般疼痛,想離開,身體本能地控制著她的腳步。

夏子涼從小茅屋取了鋤頭,朝桃林走去。

桃依依緊緊跟著。

只見夏子涼沿著桃林一路東瞧西看,像在尋著什麼東西,走到許久,在一處懸崖邊,發現了目標,夏子涼的眼裡發著光。

陶依依冷哼一聲,眼神充滿不屑,她倒想看看究竟是何物能讓他如此大費周章尋找。

陶依依腦海不禁浮現出兩人那日花轎內恩愛的場面,是為那女人尋著什麼?

想到此陶依依的心彷彿被針紮了一下,痛。

明明已經說服自已放下一切,可……大腦卻不受控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