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喧譁的宴會大廳裡,燈火璀璨,觥籌交錯。醇馥幽鬱的酒香從玻璃杯裡溢位,飄散在人群中。

酒紅色的液體隨著杯體搖晃的動作蕩起漣漪。

鬱景舟站在宴會廳的正中央,俊美的臉上帶著柔和的笑,與接二連三上來祝賀的男男女女得心應手地應酬著。

“鬱總,恭喜恭喜,年少有為啊!沒想到您真把南成那塊難啃的骨頭真給拿下來了,實在佩服哈哈哈。”中年男人端著酒杯走到鬱景舟身前說道。

“哪有,只是小輩運氣好。”鬱景舟回碰著酒杯,嘴角揚起一道不明顯的弧度。

“哎,自謙了,這哪是運氣就能辦下的事情。”

中年男人把音量降低,靠近了些,又說:“我們北致以後可還要多靠著東鬱照顧照顧。”

肥肉橫飛的臉上佈滿虛情假意的笑容。

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鬱景舟將頭放低了些,儘量與男人平視著,“對於北致我們當然是合作,不存在照顧。”

一番滴水不漏的話術,虛榮心被高高捧起,正中了中年男人的心懷。笑從胸口開始蔓延,震得肥肉也隨著動作抖動得更甚。

一隻手拍上鬱景舟平整的西裝,“年輕有為啊,年輕有為!”

看著遠去的肥碩身影,鬱景舟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

他伸出右手將左肩上的褶皺拍去。

目光轉向宴會廳的大門,看著遲遲沒有出現的人,鬱景舟的眉宇微攏。

“鬱總,您的電話。”李助步伐著急地趕到大廳中央。

“誰的。”鬱景舟不慌不忙地將酒杯遞到了李助手裡。

“寧先生的。”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到的顫抖。

電話鈴在這時戛然而止,鬱景舟迅速接過手機。

連忙劃開解鎖頁面,五個未接電話赫然出現在螢幕上。

一瞬,兩人周邊的氣壓急劇下降,連空氣都凝結成冰。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鬱景舟的嗓音裡透著寒意,眼神如利刃般刺向李助。

“那……我……我看到您剛剛在……應酬就沒好上去打擾您。“李助語無倫次地說道,底氣從他的每個毛孔裡流失,頭也越埋越低。

“所以你就讓他打停了五個電話。”

這不是一個問句,是陳述句,帶著興師問罪的語氣。

李助像被禁了聲般再也憋不出一個字。盯著酒杯的瞳孔都在顫抖,感覺下一秒酒杯裡裝著的就會是他的血液而不是紅酒。

領帶被大力扯開,鬱景舟有些煩躁地拿起手機向僻靜的地方走去。

電話被回撥過去,那邊很快接聽了

“喂,鬱哥。”寧楷有些洩氣的聲音從那邊響起。

“小楷,不好意思,剛剛沒聽到電話。”鬱景舟按著額頭說道,帶著柔意。

“沒事,知道你今天是大忙人,這不看到後就馬上回撥給我了,我又不會逮住你不放。”

聽著寧楷撒嬌的尾音,鬱景舟都可以想象青年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態在和他通話。

“嗯。”他一邊回應一邊摩挲著指腹。

“鬱哥,我今晚可能去不了了,這邊有點事把我拖住了,還挺重要的。”寧楷帶著自責的口吻說道。

他們相處時,彼此都有分寸。

鬱景舟從不插手寧楷的私事,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也不想過多地去探究。

只是簡單的問了一句,“麻煩嗎?”

“不麻煩,不過你的宴會我沒法參加了。”寧楷滿含歉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嗯,我等了你這麼久,說不來就不來了。”鬱景舟說道。

他忽地覺得有些乏力,挨著噴泉邊坐了下來。

手撐在冰涼的大理石板上,繼續聽著青年涓涓細流般的嗓音。

“啊,對不起,那我明天單獨請你吃飯好不好?在我家,我親自下廚。”

鬱景舟很享受寧楷哄著他的語調,本來還想繼續逗著人,但他也怕把人真逗急了。

“好,那我要爆炒蝦。”他忽然覺得衣領憋得慌,將釦子解開了兩顆。

“好好一個總裁天天爆炒蝦爆炒蝦的,沒有一點格調。”

寧楷吐槽聲傳入耳朵,鬱景舟微啟的薄唇染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

“胃這個樣子還爆炒蝦,爆炒鬱景舟還差不多。”

聽著寧楷越來越沒大沒小的話,鬱景舟正要出聲教訓一下小兔崽子,電話就被那一頭結束通話了。

看著手裡停留在通話記錄的頁面,鬱景舟突然揚唇笑了起來,還自知理虧了。

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向燈火輝煌的室內。

沒了主人的宴會廳裡,熱鬧照樣不減。鬱景舟收起嘴角,煩悶地捏著眉心。

他將手往褲兜裡伸去,又想起他兜裡的那包煙被他放在了車裡。

思考片刻,鬱景舟按下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幾乎是打通的同時電話就被接起。

“喂,鬱總,怎麼了?”

李助的聲音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給鬱景舟的怒氣火上澆油。

“我先走了,剩下的你替我收尾。”

“鬱總,可是……”

“該說場面話的我都說了,這個宴會也不需要我這個人,就這樣,掛了。”

“鬱……”李助的驚呼聲被切斷。

電話被結束通話後,鬱景舟長舒一口氣。隨著他的動作,領帶掛在脖子上散做一團。

他雙手往後撐著,抬頭看著今晚微弱的月光。

鬱景舟突然覺得剛被壓制下去的煙癮像過街老鼠一樣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難受不堪。

沒了和人分享喜悅和成就的機會,他也沒了心情在這兒戴著面具說客套話。

他從噴泉邊站起來後,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酒店大樓。

從地庫出來後,鬱景舟沿著公路,漫無目的地開著車。

萬家燈火的光亮,照得這座城市宛如白日。

霎那間,鬱景舟覺得這些燈光莫名的刺眼。

他的右手鬆開方向盤,朝旁邊摸去。

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放在嘴邊,遲遲沒有點燃。

那支菸一直被他叼在嘴上,菸草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腔,放在油門的腳又往下踩了幾分。

車一直順著老城區唯一的一條主幹道往下開,。

直到紅綠燈出現在第一個岔路口,鬱景舟才踩了剎車等待。

綠燈亮起,車如子彈般瞬間彈出。

車速太快。

快到鬱景舟看到右邊道路飛馳而來的貨車時,剎車都只踩下了一半。

刺眼的前車燈照得他眼睛生疼,連車帶人翻滾在地上時,他眼前還是一片白茫,閃著雪花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