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有公務在身,把你交給我了。”低沉嗓音從身後傳來。

她站起身朝後望,是一個陌生男子,剛剛建立的安全感再度破碎。

淚霧氤氳,她不安地紅著眼眶望著他,重複道:“走了?”

“沒事,我也會保護你。”龍少慕竟有絲不忍,“走吧,帶你回去。”

見她鞋子破了,龍少慕叫了一輛馬車,讓她上去。

轉身要去鬧市,手臂被人抓住。

他回頭一看,她那雙惶惑的大眼睛,寫滿焦急,佈滿血絲,“要走了?”

“我不走,去給你買雙鞋。在這等我。”

她抓住他的衣袖不放,順勢下了車。

龍少慕不知道她這些天怎麼過來的,渾身汙跡,臉上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容貌依舊清秀。鞋子很薄,左腳破了個口,右腳掉了底。

衣著單薄,這些天居然沒被凍死。

她身上傳來奇怪餿味,龍少慕素有潔癖,若在平時早就嫌棄狀逃之夭夭。

這時被她抓著,居然狠不下心來推開她。只能撇開臉避開餿味,無奈帶著她去了鬧市。

買好衣服和鞋襪,便帶著她回了客棧。

“你先洗個澡,臭烘烘的,一會來找你。”龍少慕將她帶入自已房中,讓店小二打來熱水,將買好的新衣服放在屏風上。

她上來抓住他,不准他離開。

“不是,男女有別。你洗澡,我得避開。”

“不走。”洛白說。

“不走,就在門口,有事隨時叫我。”

好說歹說,她終於鬆開他。

過了一會兒,門遽然開啟,看到他就站在門口,清麗的臉上露出淺淺笑容。

用出水芙蓉,形容她一點都不過分,龍少慕見到她明亮的笑容,恍惚了片刻。

“你頭髮這麼溼,披頭散髮,衣裳都溼了。”龍少慕推她進去,用粗魯的動作掩飾剛才的失神。

找來乾毛巾,替她仔細擦乾。頭髮打了結,半天都梳不開,怕扯疼她,便將梳子交給她自理。

趁著她全部精力都放在對付頭髮的間隙,龍少慕終於離開她的視線,去找左年。

付城倚在門口,瞧見龍少慕,便問道:“公子回來了?”

“嗯,師父還沒睡醒?”

“沒有。我進去看過一次,老先生睡得很沉。”

龍少慕點點頭,“你去休息吧,有動靜我聽得到。”

“公子不休息嗎?”

“我......”龍少慕笑笑,“我不困。”

隨著吱呀一聲,左年的門被開啟,“都去休息吧!”

“醒了?感覺怎樣?”

“神清氣爽。你們不用守在這裡,都回去吧。”左年催促道。

龍少慕有些為難,“師父,你若不困,我跟你下兩盤棋。”

“你小子有事瞞著我?”

“倒也沒有。那洛白我找著了,客棧暫時沒有空置的房間,就住在我那屋。”

“人呢?”左年問。

“在......”龍少慕看到走廊拐角匆匆走來一個東張西望的姑娘,不是洛白又是誰。

她看到龍少慕那一刻,嘴巴一扁就要哭,衝過來撲進他懷裡,像是不敢發出哭聲,只從喉間發出哽咽聲,連哭都這麼讓人心疼。

不知為何,龍少慕心裡酸澀得一塌糊塗,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我沒走,就出來找師父說說話。”

左年和付城默契對視一眼,前者轉身回房將門關緊,後者悄悄溜走,片刻不見人影。

“哎,你們......”龍少慕的求助徹底被無視。

走廊便只剩這抱在一起的倆人。

那一夜,在洛白的不依不饒下,龍少慕和衣側身躺在她身側。

她的不依不饒,沒有犀利言辭,也沒有淚水攻勢,只是目光露出讓人心碎的不安和形影不離的乖巧,便如無形的藤蔓,捆住龍少慕的心身。

龍少慕側躺在床上,聽著她均勻呼吸聲,一遍遍自問,我這是怎麼了?

竟然有些喜歡她無邪的依戀,嬰兒對母親般的信任。

突然她驚了一下,龍少慕剛要問話,就感覺她伸手往他身上摸了摸,靠過來,臉緊緊貼著他的背,才又安然入睡。

龍少慕心跳耳熱,將她的手臂輕輕挪下去。

一夜無眠。

次日,龍少慕煮了開水,將雪盒裡的凌川花泡上,叫洛白喝了。

“再喝。”龍少慕給她又倒上一碗。

她依言又喝一碗。

龍少慕倒上第三碗,推到她跟前。洛白打了個嗝,一臉難色。

“多喝點,喝了這藥,你便什麼都想起來了。”龍少慕哄道,什麼都想起來,便不再像嬰兒般毫無自保能力,看見誰都當成至親。

她捧起碗,灌了下去。

喝到一半,差點吐了出來。慕少慕於心不忍:“算了算了。”

她喝了凌川花,他此行的目的便也完成了。

“付城,你跟師父先回亢金,我晚幾日就回。”他不能帶洛白回亢金,得找個地方安置她。若她全然想起來了,有自已的主見,也許不必這麼麻煩。

“你已經給她餵了藥,還不能走嗎?”付城顯然不太放心他一個人留在太嵩,這裡不是亢金,凡事少了助力。

“見效沒那麼快,再等幾日。師父的身子骨在太嵩日子難熬,你先送他老人家回去吧。”

好說歹說,付城與左年終於走了。

“怕冷嗎?”

她搖搖頭,歪著頭,像是在問他要做什麼。

“走,帶你去踏雪尋梅。”龍少慕揉揉她的腦袋瓜,這幾日悶在房裡不讓她出去,他也只能待在房裡,悶壞了。

她笑得無聲,笑顏明豔動人,臉頰若隱若現兩個梨渦,“好。”

龍少慕目光艱難從她臉上移開,給她披了一席紅色裘毛夾棉斗篷,斗篷深深蓋住她的腦袋,自已坐在她身後,雙手拿韁繩,剛好從她腰間形成防護環,護住她不會掉下馬。

疾馳了幾公里,出得城來沒多久,就看到一排排寒梅傲立在銀樹素裹中。

他下馬,將她也抱下馬。

“到了夏天,這裡可是一片河域。只有冬天結冰了,才看得到這一馬平川的景色。”龍少慕聞到梅花清香,心曠神怡。

沒聽到她回應,回頭一看,發現火紅的身影,正踮著腳尖貼著梅花枝頭在嗅花香。

那樣子像極了孩子探索這個世界的蠢萌模樣。

龍少慕沒發現自已目光裡一汪柔情,神情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