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最近總是陷入同樣的夢境:

一隻佈滿褶皺的青綠色巨掌堵住仙門,人們失去仙庭的庇佑,或被妖獸吞噬,或是自相殘殺。

仙門後不斷重複著喪鐘一般的哭喊:“歸家…歸家…”

烈火刺痛她的身體,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啊!”

夢中世界霎那間灰飛煙滅。

她被一束灼熱的火光刺醒,血液瘋狂湧動,心跳快比躁雷。

粗硬的麻繩將她反綁在腥臊的木樁上,烈火圍成一圈把她困在其中。

仲秋的子夜並不安寧。

“你們是城民?”

說話的是一個長著大鬍子的光頭漢子,咧開的嘴裡一顆金牙閃閃發亮,噴出的口氣臭氣熏天,半遮半掩的粗布衣服彰示著他便是一個生活在荒地的“散民”。

自一千年前“城居時代”以來,荒地散民就跟居住在城市裡被仙庭庇護的“城民”勢不兩立。

散民們被傳言與妖獸為伍,以吸食城民靈氣為生,個個陰險狡詐、殘忍無比。

丁香側過腦袋,屏住呼吸,她寧可回到剛才那混亂的夢境,也不想面對這些粗野不堪的散民。

“是,又如何?”

跟丁香綁在一起的,是她的護衛許問春。

許問春故意拔高嗓音,把這些面露兇光的散民吸引過去。

這是他的職責。

三天前,他奉命護送丁香,率領五人斬荒小隊,從太星城出發,去青樹城協助檢查仙鳴石。

仙鳴石是每座城市與仙庭建立聯絡的核心,不管是獲取阿卡西資訊,還是請求仙庭幫助,甚至是凡人渡劫飛昇,都與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絡。

而能夠檢查並修復仙鳴石故障的人,有如鳳毛麟角,往往四五座城裡才能找出一個,以一臺電腦連結仙鳴石就能洞悉萬物,人們稱之為“仙客”。

丁香便是一個頗負盛名的“仙客”。

“如何?爺幾個從那玩意嘴裡,救了你倆小命,你說該如何?!”

光頭漢子把腦袋扭向許問春,沙啞的聲音卻依舊貼在丁香耳畔,像壓抑許久的春雷,沉悶而又震耳。

不遠處的地上,一顆冒著紫煙的虎頭正在地上打滾。它怒瞪的雙眼至死也未瞑目,長牙覆滿鮮血,滿面刀痕,十分可怖。

是沙地妖虎。

丁香在課堂上聽老師講過這種九星威脅指數的荒地妖獸,它們是古時候老虎的一種妖化變種,擁有極強的肉搏能力以及遁地、化沙等妖術。

但是這種妖獸一般都生活在遠離人群的沙漠深處,又怎會在散民居住的地帶出沒呢?

“哼,趁我跟那妖虎鬥得正凶,偷了手,算得上救麼?”

許問春冷笑。

可丁香心裡,卻驚得像一隻受傷的兔子,想道:許問春這般針鋒相對,莫不是想讓對面這幾個散民怒火中燒?

“大哥!找到了這個!”

土褐色的軍用裝甲車上,染著紅髮的瘦個子舉起粉色膝上型電腦岔開話題,興奮不已。

光頭漢子一臉邪笑,扭頭細細打量著丁香,彷彿飢餓難耐的獅子找到了自已的獵物。

“唷……這娘們是個程式設計師!崽子們,瞧瞧咱們撈到了什麼寶貝,能賣不少錢了吧?!”

程式設計師是五千年前誕生的一種古老職業,在“智慧時代”十分常見,開啟“修仙時代”後逐漸精英化。

直到“城居時代”,已經很難再見到傳統意義上的程式設計師,所以城民們也就很少再這麼稱呼了。

如今程式設計師已經衍化出了數十種不同型別的職業,“仙客”正是其中最為頂尖的一類。

光頭漢子的臉上長滿了坑坑洞洞,他欠乏修飾的鬍子之間摻滿了不知道哪年哪月留下的食物殘渣。

這種近距離的壓迫感讓丁香覺得噁心,她只能努力地撇開腦袋。

“喂,禿驢,車座下還有寶貝呢。”

許問春朝光頭漢子啐了一口唾沫,言辭挑釁,這理所應當地換來了光頭漢子的拳腳伺候。

“怎麼,給爺爺獻禮還不學著老實點?”

光頭漢子摩挲著沾滿血跡的拳峰,滿意地蔑視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許問春,擺頭示意車上的“崽子”們掀開車座。

“崽子”們一哄而上,擠破車門,將車座拆得七零八落。不經片刻,就從座下揪出了一面點金鋒鋼鍛制的燕尾長盾。這對於荒地中的散民來說,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光頭漢子狐疑地審視著眼前這個一身傲骨的年輕漢子,捉摸不透這小子心裡到底在打些什麼算盤,他總覺得這面盾牌出現得十分突兀。

不過,當那面長盾散發出炙熱的光芒之後,光頭漢子再明白過來也是為時已晚,他終究還是大意輕敵了。

許問春早已暗地裡搓開了身後的綁繩,猛一發力,將木樁震斷。再一招手,長盾映著火光,當空懸舞,像火龍吐息,將車連同車上的“崽子”們炸得粉碎。

“丁香姑娘你先走,往北去!”

光頭漢子正在驚詫之際,就被許問春一招“魚腰刺”直奔眼來,只得疲於拆擋。

丁香被震斷的木樁撞得踉踉蹌蹌,但是事發突然,她也來不及站穩身形,連滾帶爬便朝著紫微星方向奔去。

卻說這頭兩人針鋒相對:

一個手提鋒鋼短刃,是太星城禦敵降妖的高階戰士;

一個緊握鯊齒大刀,乃荒地裡為非作歹的遊蕩匪首;

二人激戰二三十回合不分高低,內勁相撞之處,飛沙走石,煙波滾滾。

他們都在試探對方的弱點,試圖在窺見良機之時一擊斃命。

“怎麼,堂堂城民捨不得使出仙術?”

“哼,區區遊賊,用不著!”

嘲諷也是實戰中不可或缺的一種技巧,顯然這二人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你來我往之餘,還不忘互相使上“君子伎倆”。

仙術的使用需要耗費大量靈力,一般而言,未經修煉的常人使出一次仙術便會靈力盡空。雖說人類掌握修仙之術已有數千年,但真正能夠練出境界的人卻並不很多。

光頭漢子賭的就是這個並不很多的機率。

因為若是遇到真正的修道高人,對方一定會先用一記仙術逼出自已破綻,就像七千年前“智慧時代”末期的核戰爭那樣,擁核國家率先奉上一顆“核彈頭”,就能輕鬆讓敵人陷入癱瘓,從而取得戰爭的壓制權。

許問春也覺察出了這個光頭漢子的狡猾之處。

光頭漢子迫切想逼出許問春的仙術,以避免在力竭之後再吃到仙術,到時無力再防,得手必是殺招。

所以許問春穩穩按住心性,只跟對方拼耗內勁,就等力竭之時。

不得不說,這是十分明智的策略。

光頭漢子越打越急,五十回合過後,招式已有些微亂形,殺勢越來越強,守勢逐漸趨空。

鬥到七八十回合,許問春瞅準時機,猛地喊道:“看招!”

光頭漢子以為要出仙術,渾身一顫,忙地收手,破綻百出。

卻不想這只是許問春一計“暗度陳倉”。

可憐光頭漢子防了仙術這麼久,如何也沒料到,終結他性命的,只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廉泉截”。

利刃劃過咽喉,生死既定。

就算是荒地的夜晚,也得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