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頭到尾昏迷過去的江沅並沒有什麼真情實感,但是抑鬱症的人群真的很容易受到別人情緒的影響。

江沅面對著兩個在她面前哭的男人實在抵不住,木著臉:“都別哭了!”

這會兒卻沒一個人聽她的話。

院長老淚縱橫,像託付遺孤似的讓李孟非照顧好她。

而李孟非也是眼眶通紅,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不是喪失了語言能力還沒恢復好,結結巴巴的:“我沒安排好,你們,是我不好,對不起,嗚嗚嗚,我會,負責。”

還是江沅把他們都轟出去才清靜下來。

院裡的小朋友又迎來了第三次搬家,這回是住在了李孟非家附近的小區,他還讓助理重新給孩子們請了老師。

這期間李孟非的父母也來看過江沅一次,他們十幾年如一日,依然是很溫和的人,每次見到江沅都要說許多感謝她的話。

相比這些溫暖,關心她的人,江沅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下意識想要逃避。

在當天江沅就辦理出院了。

這次事故好像給了她一個機會,擺脫掉所有的一切,孑然一身的機會。

就是李孟非一直在她身邊轉悠,有點煩。

她這個人向來不願意虧欠別人,可是對於李孟非她欠的太多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還。

因為李孟非對她好的太理所當然了一點,讓她覺得拒絕都不好意思開口。

她說想要出院的時候還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看李孟非的臉色。

李孟非很開心:“好,我們一起回家。”

江沅小心的用嘴吸了一口氣:“我想自已一個人住,不是住你家。”

李孟非愣住,他花了兩分鐘才消化江沅的話。然後露出那種特別落寞彷彿被拋棄的神情。

他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想看到我的話我家給你住,我去別的地方。或者你想要住哪裡?我去給你買房子。”

江沅感覺胸口悶悶的,隨意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答應的哪一個。

總之就這樣江沅稀裡糊塗的住回去了,而李孟非也按照約定沒有回去。

久違得到自由的空間,江沅的精神才放鬆下來,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睡的斷斷續續,還一直做光怪陸離的噩夢。

餓了也不想起床做飯。

她回想起自已不知道從哪裡看到的科普影片,那些割腕自殺的人之所以會選擇在浴缸裡,是因為大量失血會很冷,而泡在溫水裡可以不那麼痛苦。

怎麼不算一種安樂死呢?

她莫名很想要試試,那是什麼感覺。

——

被江沅拒絕同居後,李孟非一直在反思自已。

確實是這樣的,成年人是需要私人空間的。她現在肯定很害怕,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黏著她,畢竟男女有別……

他提著飯盒,來敲江沅的門。

敲了半天裡面都沒有聲音,他覺得不太對勁,當他推門而入的時候見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願意見到的場景——血紅的池子,無力垂下的軀體,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刀。

飯盒掉在地上。

他感覺自已無法呼吸,眼淚飆出眼眶。像一個哮喘病人,磕磕巴巴的找藥。

他是爬到江沅面前的,腿僵硬到無法行走,只有這樣的方式才可以接近浴缸。

血腥味讓他乾嘔了兩下,手上沾到的半凝固的血液使人四肢發軟,滿眼眶的紅色染紅了她的眼球。

這五塊大地磚三塊小瓷磚的路他彷彿用了一個世紀才爬過去。

當他用血汙的手哆哆嗦嗦檢驗江沅的氣息時,感覺好像有一點微弱的風。

這不管是不是錯覺都讓他欣喜若狂。

這是他的救命稻草,也在一瞬間刺激出了他的腎上腺素。

他立馬撥打了急救電話,然後脫下衣服給她包紮止血。

萬幸,這縷微弱的氣息不是他臆想出來的錯覺,江沅只是失血過多,還有救!

他最討厭聚集的人群,嘈雜的環境,現在因為江沅三番兩次住院也逐漸脫敏。

現在他能做到一個人辦理住院手續,帶著江沅去做各項檢查以及辦理住院。

冷靜的不像他自已。

————

再次醒來的時候江沅又在病房裡,睜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她嘆了口氣。

沒死成啊。

割腕還是太痛了,第一次她顫抖著割出來的傷太淺了,只染紅了浴缸。

第二次,她狠下心來,使勁劃了一刀,才有血液迅速流失的冰涼感。

溫水簡直是隔靴搔癢,完全暖不了深入骨髓的冷。

暈過去之前,江沅想的是:網上果然是騙人的,根本沒有舒服的死法!

現在被救活了就很尷尬,她瞥到熟悉的衣角時下意識又閉上了眼。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李孟非。

她真的真的太對不起他了。

他看到自已那個樣子肯定很傷心,肯定被嚇壞了。

她又給別人留下了心裡陰影。

說到底她還是自私的人,遇到困難先想的是逃避。

她沒有底氣面對任何困難,做不到就想放棄。

當感覺到一縷溫熱的吐息撒在自已臉上,江沅緊張的睜開眼。

面前是放大的,近在咫尺的李孟非的臉。

他溫柔的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醒了?”

“起來喝點溫水。”

“有哪裡不舒服嗎?”

江沅捧著水杯,大氣不敢出。

有的時候,犯錯了父母越溫柔,表示越生氣。

江沅現在就是這個感覺。

他看起來像是準備事後算賬。

下一秒李孟非對她伸出了手。

江沅下意識縮著脖子往後躲。

他的手停滯了一下,又溫柔的摸上她的腦袋:“頭暈不暈?我給你洗頭?”

江沅嘴唇張開,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家裡自殺?

我以後不這樣了?

他也不問她為什麼這樣做,讓她完全無從解釋,只能下意識跟著他的節奏,聽他安排,並誠惶誠恐的等待達克摩斯之劍掉下來。

“你,告訴院長了嗎?”

江沅憋了半天,只憋出這一句話。

“沒有。”

“謝謝?”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