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先回來的是出去買糧的那批人。他們不是走大路回來的,而是從山另一邊翻過來的。

十幾包麻袋,就有三袋是被驢馱著的,其餘的是靠人扛或者抬回來的。要不是他們身上有糧食,就那滿身泥巴,被山裡雜草亂木劃得披頭散髮的樣子,正在山上忙活的村民都以為流民闖進來了。

“天啊,你們怎麼這個樣子?莊子裡的車呢?牛呢?”

“快,快,快,放下,放下,先喝點水。這是方娘子要求我們帶的涼開水,她說洪災之後不能喝生水了,預防瘟疫。”

“哎呀,這時候提這個做什麼?”旁邊的人著急,“你們這是怎麼了?外面情況怎麼樣?”

這時候,坐在地上的運糧漢子終於歇過了勁兒,說道:“外面亂了,咱們這裡挨著山,實在不行就往上跑,家沒了,人沒太大事兒。外面很多人不僅失去了家園,更葬送了性命。

他們看見我們的車輛眼睛都綠了,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只能卸了車架點著火抵擋,然後將牛驢四散轟開,分散人流。

我們拼命逃回大山之中,最後就剩下了三頭驢,那七頭牲口估計都被那些災民搶走當了口糧了。”

“天啊,外面災情這麼嚴重,難怪這幾天所有去縣衙報告災情的人都沒回來呢,會不會路上出事了?”

坐在地上休息的人一聽就急了,“什麼?還沒回來?!那你們還不趕緊去找里正去想辦法!”

眾人一聽這話就亂了,男人們石頭也不抬了,木材也不砍了,女人們柴也不撿了,孩子們野菜也不挖了,都跑回去通知村裡人了。

地上的漢子們抬手遮住了臉,真不想認識這些人,回村送個信兒用這麼多人嗎?

一個稚嫩的青年喊道:“別都去啊,趕緊回來幾個!把糧食、驢還有我們這十幾號兄弟送到莊子上啊!”

話音未落,先捱了一巴掌,小青年委屈地看向旁邊休息的漢子,“大牛哥,你打我幹嘛?”

“廢話,歇歇腳我們自已就回去了,你喊他們幹什麼?還把驢放在了我們前面,我們還不如一頭驢?”

周圍人一聽就笑了,“大牛哥,現如今這種狀況,我們還真不如一頭驢珍貴。”

想到外面的災情,家裡的田地和房屋,眾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相互攙扶起來,收拾好這十幾袋珍貴的糧食,慢慢下山來。

走到半路的時候就碰到了過來接他們的里正們,他們身後還有各村的村長和老人。大家一起到了莊子上,去和方娘子、李風夫妻商量對策。

方娘子聽漢子們描述完外面的災情後,沉吟了一會兒道:“各村出去報信人的安全應該無事,家丁出門前我囑咐過,讓他們把各村的人組織在一起,在縣城多待兩天,探探縣衙對災情的政策。只是我沒想到外面情況這麼嚴重,讓人把他們找回來吧。估計縣衙一時半會顧不上我們了。”

“另外,我們需要組織人手巡邏,必要的時候把出山的那條大路堵上。就怕萬一洪水退去,他們衝到咱們這裡來。雖然這個機率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大家又商量了一陣兒,定下了具體計劃:方娘子派了幾個身手不錯的家丁將送信的人接回來,村裡的房和田地還是按照計劃收拾。只是要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山口的路上望風,如果有大批災民過來,就將山頂上的大石頭推下來堵住路。

別說他們鐵石心腸,沒辦法,他們也是災民,沒別的吃的,就差把山裡的樹皮擼下來吃掉了。災民進來,如果一點兒吃的找不到,只能發生流血衝突。

當然,他們也沒想封山,災民如果想上山找食物,那就從外面直接進山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到山裡這幾個村裡來。

就這樣,這幾個村子相互扶持,靠著莊子裡的糧食和鹽,山裡的野菜、樹葉甚至青草,大家活了下來。

三個月後,朝廷的救災物資才到山裡,這時,那些新建的土坯早就幹了,已經入住了。

對於這處莊子,大家充滿深深的感激。

在最初的時候,眾人流離失所,方娘子只留了兩處院落,剩下的房間、走廊全部開放,至少讓人有處打地鋪的地方。儘自已所能給大家提供了口糧、鹽,甚至預防瘟疫的方法。

當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幾個村的村民請老秀才在他們用木板訂成的匾額上寫下了“洪安莊”三個字送到了莊子上。

方娘子看著這面連漆都沒有的匾額,也是眼含熱淚,這三個月太難了,她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幾乎散盡家財,想盡各種對策,甚至藉助幾年前李大人在地動救災中的經驗,終於保下了這處莊子和這方百姓。

她讓人將匾額掛在了大門口,動情地說道:“洪安莊,好名字,希望以後我們這裡風調雨順,無洪無災!”

再後來,有人過不下去了,有小地主或者富戶決定舉家搬離,他們都找到了方娘子,要把土地賣給她。說只有賣給她,自已心裡踏實,以後的佃農或者做工的人也踏實。

推辭不過,方娘子便和李風、李娘子商量,拿出了一部分小姐存在這裡的銀錢,買了五百畝地,地契卻掛在了小小姐林落名下。

所以,現在洪安莊一共有一千五百畝地,分別屬於方娘子、李娘子、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