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

三月春寒,料峭如霜。廊琊城,王家大門外,蘇名坐在臺階上,瑟瑟發抖。他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思緒飄忽不定。

“汪!”

一隻跛腳野狗叼著半塊骨頭,不知從何處跑來,遇見這失魂落魄的蘇名,便是停下了腳步,睜著它那猩紅的獨眼,盯著眼前這人直直的看著。似乎感同身受,心有慼慼。

“汪!”

它把那骨頭丟在了蘇名面前。

“呃…狗兄,我不餓……”

蘇名抖著下巴打著哆嗦,弱弱的回道。

這跛腳野狗歪著頭,盯著蘇名若有所思,良久,它似乎明白了什麼,便是跛著腳狂奔而去,半晌,又竄了回來,嘴裡叼著個破棉襖,扔在了蘇名面前。

“汪!”

“呃…這…多謝狗兄好意。”

蘇名盛情難卻,便取了那破棉襖披在了身上,還別說,這棉襖雖破亦能避寒,蘇名剛把它加在身上,便是暖和了不少。

野狗叼起骨頭,離去。

走了幾步,它又回過頭來盯著蘇名。

“汪!”

然後,它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濃濃霧靄中。

蘇名一臉懵逼!他從狗兄這最後一句“汪”中,聽出來了其中意思:男人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已!

蘇名猛的起身,朝那野狗消失的方向大聲疾呼:

“師父!!!”

“師父啊!你怎麼如此狠心丟下我!徒兒我可怎麼活!”

“師父啊!您老就放心的去吧!徒兒一定會照顧好師孃的。”

吼罷,蘇名有氣無力的坐了下來,繼續發抖。

吱呀,大門旁,一扇小門開了一個縫。

只聽裡面有人焦急說話:“黛拉妹妹快些!夫君已經凍壞了,已經癔怔了!都開始胡亂喊叫了!”

范特西、史黛拉二人鬼鬼祟祟摸了出來。那王乾竟也卸了甲,一身女兒裝跟在了後面。三人都是抱著些厚實的衣服棉被。

眾女見了臺階上瑟瑟發抖的蘇名,都是一陣心疼不已,便是從頭到腳給裹了起來。那情形,就跟裹粽子一般,也不管這人願不願意。

“啊!猴子何在!”

蘇名一聲大叫!

猴子立馬閃來:“大哥何事?”

蘇名亡命大呼:“快快降妖!這三國賈寶玉被逼上梁山,化成了如此漂亮的三個白骨精,就要吸乾本懂王的精血!”

猴子:(๑•̌.•̑๑)ˀ̣ˀ̣

范特西:(≧∇≦)

史黛拉:(*^ω^*)

王乾:(→_→)

蘇名吼罷,五仰八叉的往後一倒,瞪著兩個牛卵大的雙眼,徹底氣絕!

死不瞑目,何其悲慘!

眾女瞬間呆滯!

猴子不嫌事兒大,上前伸出只毛茸茸的手來,把大哥的雙眼往下一扒拉,幽幽道:“大哥您安心的去吧,小弟我一定會照顧好幾位嫂子!”

蘇名那剛被猴子撫閉的雙眼,又陡然睜開!那般詐屍好不瘮人!只見他直挺挺坐了起來,索命般朝猴子幽幽道:“能否保證她們不疼?”

猴子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大哥放心吧,誰不知道猴子的尾巴短。”

蘇名緊握猴子雙手,鄭重託寡:“拜託了!”說罷,這才放心死去,也終於沒有遺憾,便是安詳的閉上了雙眼。

范特西率先反應過來,夫君又在裝死!不過這大冷的天,腦子被凍得不好使了也說不一定,不過這猴子也著實可惡,便照著猴子的屁股就是一腳,“你個呆子,瞎說什麼!”

史黛拉和王乾也回過神來,這人就是裝的!不過要真把這人在府外凍上一夜,那死不死的還真不好說,幾人便是七手八腳,把蘇名抬進了屋內。

“看把這人都凍成了啥樣!可別真出什麼亂子才好。”范特西一臉擔憂。

“無論如何,先給他暖暖身子吧。”史黛拉說著,便在壁爐裡生起了篝火。

屋內漸漸溫暖起來,可蘇名依舊一動不動。眾女圍在身邊,也都束手無策。

“還我阿斗!!!”

蘇名垂死病中驚坐起,大叫一聲:

“常山趙子龍在此!休傷吾主!”

眾人面面相覷……

“主公莫怕!子龍來也!”蘇名聲嘶力竭地喊著,眼神空洞。范特西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叫你裝!

“看來只能用那招了。”她小聲對二女說道。史黛拉和王乾都是點點頭,深表贊同!

於是,三人合力摁住蘇名,然後開始給他寬衣解帶......

“啊!西西!啊黛拉?乾妹?你們在幹什麼?”

蘇名再也裝不下去,尼瑪,褲腰帶都已經被沒收了……

“嘿,夫君!三英戰蘇名,瞭解一下?”

“不不不!汝等虎狼之師,末將甘拜下風!甘拜下風!”蘇名趕緊提起褲子一躍而起,怕是晚上半秒,就要入了這幾頭餓狼的道……

“鬧夠了嗎?”王乾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茶杯,望著蘇名,“鬧夠了就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另外,小妹也有一個問題。”

說罷,王乾在案几上擺了幾隻茶杯,斟滿熱茶。捧了一隻過來,交於蘇名手裡。

“咳咳…乾妹只要不是以身相許,其他的那都好說…”

蘇名手捧熱茶,尷尬出聲。自從被范特西幾番慘無人道的壓榨後,他感覺自已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你能不能正經點?”

王乾皺眉,嗔道:“我就想問問你,何為將,何為戰!還有!為什麼我又比不得他們那般高明!”

“呃…”

蘇名呷了一口滾燙的熱茶,淡淡開口:“其實都很高明。但也都是空口白話而已。乾妹當知,經濟基礎決定一切上層建築,就如今大夏而言,能做到乾妹先前所說,便已是高明至極。”

“哼!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顯然,這王乾並不是那麼好忽悠,蘇名不得已,接著道:

“真要說我心中最為理想的高明之將,那便是無戰之將,而最為高明的戰爭,便是無將之戰。”

“何為無戰之將?何又為無將之戰?”王乾皺眉道:“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就喜歡玩這些彎彎繞,就不能用大白話直接說出來嗎?”

“好吧。”蘇名直接反問道:“若真如定兄所說,整個魂域大夏為尊,天下太平。那麼時間一久,這片天地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王乾道:“自然是百姓安居樂業,四海昇平國泰民安。”

“呵呵。”蘇名輕笑兩聲,接著問道:“然後呢?”

“然後?”王乾並不明白蘇名所言,不由得脫口而出:“然後就這樣唄,整個魂域就這般有序繁衍生息下去,直至天荒地老。不然還能怎樣?”

“唉。”蘇名揹著雙手,不由嘆息一聲道:“乾妹,接下來為兄的話你要記住了。”

看著這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王乾不服氣的嗔道:“你倒是先說說看,小妹也好確定你的話值不值得小妹銘記。”

蘇名直接道來:

“其一,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個魂域的人類會在你所謂的安居樂業、四海昇平的環境中逐漸墮落!因為他們自以為沒有了敵人,便感受不到壓力!也就失去了推進整個文明前進的動力!然後,因為無數代人的消耗,這片土地將逐漸老化,並喪失所有魂力來源,也就必然消亡在這無邊宇宙。那時,永遠不會有人銘記,這片土地曾經有過一個輝煌燦爛的文明!”

“其二,當這片魂域的人類沉浸在絕對的和平環境中享受人生的時候,你又怎敢保證這片魂域之外,就沒有其他文明?說不定他們比我們強大得多,而且還在不斷前行!若是這樣,不等這片魂域耗盡魂力,就已經被別人所滅,化為暗淵那樣的廢墟!”

王乾聽得目不轉睛,但聰慧如她,瞬間便是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由得猛然醒悟,震驚道:

“所以,蘇兄所說無戰之將,就是無端挑起戰爭而又能永不敗北、掌控全域性之將!”

“而蘇兄所說無將之戰,便是盡在掌控而又不需要將領參與就能打贏的小規模戰爭!”

王乾震驚得無以復加:“蘇兄竟要用這般殘暴腹黑的手段,來警醒人類不斷前行,直至人類超脫魂域,永遠能夠生存下去!”

蘇名笑著點了點頭,總算沒有白費口水。不過,他還是糾正道:“你這個無端挑起戰爭的說法不對,至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凡是個人也都能挑出毛病來,無意之中就能挑起戰爭,是無意,懂麼?”

“啊!”

王乾一臉不可思議!眼前這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怪物!!!

……

當太陽昇起,蘇名便是告別了史黛拉與范特西,以及太后和廊琊一眾將領。

交代好後事,便安心上路了。

他還是太弱。

先前,夏沏月說他是扶不起來的阿豆。

洩了氣的豆芽。

話醜理不糙,確實如此。

何況他連和范特西打撲克這種事情,都是堅持不了七八個日夜,當真是弱得不行。

實乃人中之金黃,吾輩當棄之。

男人,不能不行。所以,蘇名專門問詢了猴子:“瞧我這孱弱不堪的體質,哪座宗門最適合發育?”

猴子:“羅剎國往西三萬六千里,過七衝越焦海,山村外的黃泥崗,崗上有無級宗門業苟宗,最是適合大哥您這種新手出村。”

刑天早就說過,讓他去宗門修行,可這俗世繁瑣實在抽不開身來,晃晃蕩蕩間,人生又是短了月餘的命。

真是馬瘦毛長,人生苦短。

既是入宗修行,蘇名便也做好了把凡俗事務拋之腦後的準備。那鎮國王的身份,在那宗門裡,怕是連個掃地僧都壓制不住。那又要之何用?索性把那神乞大將軍令牌和王印,都是交給了范特西。

范特西乃是大夏公主,要那親王大印何用?不過,蘇名說,如遇廁所風大,可用此物鎮紙,她便不情不願的收下了。

於是蘇名猴子兄弟,便是踏上了前往羅剎國的漫漫旅程。其間,蘇名也曾嘗試讓猴子揹著自已騰雲駕霧。

不過剛上天,他就尿了。

澆了猴子兩頭都是,讓那猴子二頭本就稀稀拉拉的幾根吊毛,顯得更加平禿扁長。

蘇名不得不放棄。至此,他也總算明白了玄奘當年的艱辛。

從黎明到黃昏,蘇名走的腰麻腿酥蛋碎。

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便朝猴子說道:“臥槽。”

猴子一閃而逝,抱回兩個馬槽,蘇名立馬臥在了其中一個裡面,緊閉雙眼手捂褲襠。

猴子把另一個馬槽倒扣在上面,便扛著這口活人棺材,一個閃轉騰羅間拔地而起,接著便翻了個跟頭。

大夏之北,羅剎國往西三萬六千里。

黃昏降臨,若要去那業苟宗拜師學藝,也得等明天之後,蘇名便也依了猴子,準備前往農家村落,歇息安歇一夜再說。

黃泥崗下寡婦村,幾十戶農家聚居於此,盡皆張燈結綵,到處一片歡天喜地的隆重節日氣氛,好不熱鬧喧囂。

暮靄沉沉。只見那村口,拉著個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歡迎大哥蒞臨寡婦村指導婦女工作。”

又有小孩手捧鮮花,拿著自制歡迎牌,牌子上寫著些:

“歡迎伯父到家。”

“歡迎大爺到我家。”

“歡迎大祖爺到我家。”

“歡迎大高祖爺到我家。”

蘇名一臉懵逼!這還未進村,便有一家九口走了出來,熱情的簇擁在蘇名左右。

蘇名看了看這一家九口,兩個最老者,老態龍鍾,顯然是家裡長者,稍微年輕一點的那對老夫老妻,顯然是那倆長者的兒子兒媳,這年輕力壯的夫妻倆想必是這長者的孫子孫媳。這三個四五歲的小傢伙,一看就是三胞胎,必定是那年輕夫妻所生。

這其中一個四五歲的小傢伙站了出來,衝蘇名乖乖的跪行大禮,怯生生道:“我代表祖婆婆歡迎大祖爺去我家。”

“好好好!”蘇名扶起了這小傢伙。

另一個四五歲的小傢伙也怯生生的站了出來,對著蘇名跪行大禮道:“我代表我婆婆,歡迎大爺爺到我家。”

“呃…好好!”蘇名感覺怪怪的,抬手扶起了小傢伙。

最後那個小傢伙也站了出來,衝蘇名跪行大禮道:“我代表我媽媽,歡迎大伯到我家。”

“呃……”蘇名扶起了這個小傢伙,忍不住衝那年輕漂亮的農婦道:“這三胞胎是你所生?”

年輕婦人對蘇名福了福身子,淺笑道:“大哥,這三個泥蛋正是賤妾所生。”

蘇名目瞪口呆!!!

這尼瑪……究竟怎麼回事?

只見這最長者,拄著個柺杖走了過來,衝蘇名抱了抱拳道:“還請大哥先到小弟家院子,想必小弟們都等在了那裡。”

蘇名:……

見蘇名一動未動,那長者的兒子走了出來,衝蘇名抱了抱拳道:“大哥快快入席,小弟我已在咱家小院略備薄酒,還請大哥賞臉!”

蘇名:……

蘇名徹底呆滯!這尼瑪……究竟怎麼回事?這是什麼鬼村?

“大哥快些,不然酒菜都該涼了。”那年輕男子也是走了出來,一把拉著蘇名胳膊,便把他往村裡拽去。

蘇名剛一進那院子,六七十號男男女女都是站起身來,朝著蘇名恭敬抱拳,齊呼道:“大哥您好!”

我好個錘子!!!

蘇名感覺自已心態快特麼炸了!

這特麼究竟是什麼鬼村!

幸好猴子一路乖乖跟在自已身邊,不然,他可不敢進這鬼村!蘇名假裝吃菜,也不理會周圍這些殷勤敬酒的男男女女,一番觀察,結果發現,這一村的男人,除了未成年小孩子外,全都是以兄弟相稱!而這一村的成年女子,她們彼此輩分絲毫不亂,但一到蘇名這兒,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成年,便是都稱他為大哥!那些小孩子就更不用說了,婆婆帶過來見他便叫他大爺爺,媽媽再帶著來見他便叫大伯父……

“猴子何在!”

“大哥何事?”

蘇名著實被驚悚到了,便叫來猴子問道,“這特麼怎麼回事,這些男人們彼此不分輩分,爺孫父子皆是如此,而我從來不認識這些老少爺們,怎的都叫我一聲大哥?他們不會都是妖怪吧!”

“咳咳…”猴子尷尬咳嗽兩聲道:“大哥,這些都是些活生生的人!您還沒看明白嗎?這就是羅剎國的惡俗!歷來如此!真特麼讓人噁心,我呸!如今看來,刀郎那廝所言非虛!”

“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惡俗不堪!”蘇名點了點頭看向猴子,不過,怎麼感覺這猴子,好像身上的毛是越來越少了?最近自已好像也沒怎麼薅他毛吧?怎麼那頭上都已經開始謝頂了?

雖然說謝頂有謝頂的好處,比如不再浪費洗髮水,走夜路不再浪費手電,頭頂也不會長蝨子之類等等,但猴子好歹也是極聖之境,不至於此吧?

左思右想,蘇名還是忍不住出聲道:“猴子,你這身上的毛怎麼越來越少,以至於都快禿了?”

“呃…”猴子尷尬難耐道,“大哥,小弟我九十億歲的人了,老了,自然就禿了……”

“你特麼覺得我會信?”蘇名飛起一腳把猴子踹翻在地,“一個月前還特麼好好的,九十億年都未曾衰老,這一個月下來你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