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涮肉店內的喧囂逐漸退去。隔間裡只剩下郭一鳴他們這一桌還在閒聊。酒足飯飽後,除了趙子怡,每個人都有點微醺。見康叔和他們幾人幹聊了大半天,老闆娘還親自送來了一壺菊花茶。

幾人喝茶的功夫,鐵條結賬回來剛坐下,郭一鳴的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銷售的話裡帶著哭腔,說叉車工全撂挑子了,鬧情緒勸不住。這會兒全都要去換衣服走人了。她打電話聯絡物流部的許經理,電話一直都沒人接。

掛了電話,方才的一絲醉意,退去大半。郭一鳴抓起衣服罵了句完犢子的玩意兒就往外走。鐵條和趙子怡不明所以然的緊跟其後出了門。

郭一鳴試著給許經理打了個電話,果然電話沒人接。

“我得去趟公司,還是出亂子了。”郭一鳴一臉急躁的說道。

趙子怡回道:“你倆都喝了酒,就我一個人能開車,合著現在就只能我開車送你們了唄?”

郭一鳴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用你送,鐵條你叫個代駕,先把她送回去,你再回家。我自已打車去就行了。”說完就拿起手機要叫車,卻又被趙子怡給按住了。

“叫什麼代駕,打什麼車?真當我吃白飯的啊?別囉嗦了,我開車。”趙子怡拽拽的說道。

二人只好作罷,乖乖的跟著上了車。

出了擁擠路段,進入高新區。道路變得寬敞寂靜,趙子怡將油門踩到了底,頗有生死時速的架勢。

“那個,我著急辦事,倒是不著急投胎。有沒有可能,不用開那麼快?”副駕駛上的郭一鳴怯怯地說道。

趙子怡噗嗤一聲,笑著說道:“怎麼?又顛到你的尾巴骨了?”

這麼一說,郭一鳴下意識的又摸了摸,還真是有點疼。不過好在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車就開到了目的地,但沒從正門進。郭一鳴指引著趙子怡,繞一圈直接把車開到了工廠出貨區的大門外。

三人下車,郭一鳴跟保安室的值班員擺手打了個招呼,帶著二人走了進去。

進了門,老遠的看到幾名穿著安全背心的叉車工,正坐在吸菸亭裡抽菸。銷售帶著幾名卡車司機站在一旁交涉。庫房外面,幾輛集卡整齊有序的停在了出貨口。

看到郭一鳴趕了過來,銷售小姑娘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樣,激動的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要說這幾個大老爺們,為難一個小姑娘,的確是不太厚道。自已的人受了委屈,但又不好當眾把臉撕破,郭一鳴只能不得已的擠出假笑,上前跟人寒暄,又掏出外套裡的軟中華,給在場的人都散了一支。

幾位叉車師傅倒也沒客氣,接過來就自個兒點上了。

不等郭一鳴繼續開口,帶頭的大哥便說道:“小郭總,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哥兒幾個,從早上七點開始,一刻不消停的忙到了現在,除了吃飯上廁所,沒一刻閒著。攏共就我們幾個人,真是忙不過來。我們是人,不是牲口,機器。牲口累了還得喘口氣,機器累了還得停停產呢。連著軸轉,是個人他也受不了啊!”

郭一鳴臉上堆著笑,不停的點頭說著是是是。他雖真心理解,但現實情況卻又很無奈。大家都是為了工作,他不想在節骨眼上再節外生枝。

“許經理說會派人來換班,我打電話也沒接。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啊?”郭一鳴問道。

帶頭大哥掐了手中的煙,嘆了口氣說道:“還換什麼班兒啊?你問問還有人願意來嗎?”

雙方僵持不下,這個時候,湊熱鬧的卡車司機不樂意了。嚷嚷著再拖下去可是要收壓車費了。微信群裡,貨代那邊也在再三的催問何時能夠繼續裝箱,再拖下去,肯定是要有超時費,壓車費了。

看著眼前的爛攤子,鐵條和趙子怡還算是有眼色,忙前忙後的幫著安撫眾人的情緒。於此同時,郭一鳴又打了許經理的電話,電話響了幾聲後被結束通話了。

剛要再撥,就聽見有人喊了一嗓子說道:“別打了,人在這兒了。”

郭一鳴轉身,看見許經理帶著四個人從大門口走了過來。

“我說小郭總。多大點事兒啊?大晚上的還讓你親自跑一趟。”許經理假客氣的說道。

等幾人走近了,郭一鳴從他們幾人身上聞到了濃烈的菸酒味。

郭一鳴壓了壓心中的怒氣,陪笑道:“這不著急您指揮工作嗎?著急,真著急許哥。”

許經理用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了一眼郭一鳴說道:“人都是肉長的,連軸轉誰也吃不消啊。人不是機器,不是牲口.....。”

這許經理的話,和先前那位帶頭的叉車師傅說的幾乎一字不差。全是車軲轆話,糊弄人的。聽了來氣也只能忍著。

“我這剛去喊了幾個弟兄來換班。我去的時候,人家都喝上了。還拉著我下水,小喝了兩杯。”許經理說道

看郭一鳴沒有搭話,他又看著跟來的四個人說道:“這兩位老師傅都是叉車老手了。但是喝了酒,開不了叉車。這才把他們兩位的少爺都帶來了。都是親傳的技術,他們盯著點,活兒也一樣能給你幹漂亮了。”

說完還使勁兒的在郭一鳴肩膀上拍了拍。

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兩位小年輕身上。看起來年齡是真的不大,20歲出頭,一副生瓜蛋子的樣子。

“你們幾個把背心脫了,給他們幾個換上。”許經理望著吸菸亭裡的幾名叉車師傅說道。

等了大半天,等來的卻是兩個生瓜蛋子外援。郭一鳴的火氣已經壓制不住。他剛想要爆發,就被眼尖的趙子怡給摁住了。

“許經理是吧?辛苦您大晚上親自跑一趟了,也謝謝幾位來救場。但是照目前這個進度,兩位小哥哥就算把叉車開冒煙了,恐怕一個通宵也是裝不完二十個集裝箱吧?您受累,再給喊幾位師傅過來幫忙唄。”趙子怡一臉假真誠的看著許經理說道。

許經理上下打量了一番趙子怡問道:“你是新來的?面生啊。”

趙子怡笑著說道:“我是一鳴哥的表妹,湊巧一起來看看。您德高望重,幫幫忙嘛,全仰仗著您呢。”

“喲!嘴還挺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這的的確確是人手不夠啊小妹妹。我又何嘗不著急呢?我們都是為了工作,任勞任怨。在場的師傅,哪位不是實誠人呢?都連軸轉了好幾天了。”

眼瞅著甜言蜜語的伎倆行不通,趙子怡的脾氣也跟著上來了。

站在一旁的銷售接了一通電話後,走過來說道:“剛貨代那邊又來電話了,說是申請了下,最晚明天早晨十點之前全部裝完發車就行。您看,如果今晚真的裝不完,能不能明天一早安排幾名師傅六點來裝箱?咱們儘可能往前趕一趕?”

許經理看了一眼銷售,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回答道:“成吧,我儘量,儘量哈。”

拉鋸戰告一段落。外援的兩個生瓜蛋子換上安全背心,跟著兩位老師傅進了倉庫。

“指揮”完工作,許經理揹著手,瀟灑的轉身,走出了工廠大門。郭一鳴氣的牙癢癢,衝著許經理,狠狠的呸了一口,罵了句狗東西。

見許經理走遠,保安室裡值班的組長跑了過來,他攆上郭一鳴說道:“這老許是張副總的連襟。這事兒,您直接找張副總不好使嗎?反正乾的都是你們銷售部的活兒。跟他較什麼勁呢?”

許經理和張副總是連襟的事兒,郭一鳴老早就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了,那老許打著張副總的名號,橫行霸道的事兒,乾的多了去了。正因為這層關係,下面的人對他老許都是畢恭畢敬的。

銷售部這邊,平日裡協調個出貨什麼的,敬菸敬酒的都是小事兒。趕上銷售有大單要出貨的時候,私下裡他更是什麼手都敢伸的。

做銷售的,又都是小年輕,和老油條打交道的經驗本身就不足,能被許經理耀武揚威的樣子給唬住,一點也不奇怪。也正因如此,私下裡給老許上供也就墨守成規了。

郭一鳴雖是董事長的兒子,看不慣這些個髒東西,但誰讓他偏偏又是人家張副總的兵呢,關係不好鬧太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嚴格要求他手下的銷售,不能慣著他。一切按照規矩來。時間久了,被使絆子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兩臺叉車開動,裝箱作業有序恢復。先前嚷鬧的卡車司機,也都回到車上乖乖排隊去了。

郭一鳴看著趙子怡和鐵條說道:“你倆要不回去吧,這都快十二點了,不用跟我一起熬著。”

鐵條倒是很實誠,說了句:“行啊!”

只不過他這一開口,就被趙子怡一口懟回去了:“行什麼行啊?你也那麼慫啊?”

郭一鳴和鐵條,大眼瞪小眼,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趙子怡。

趙子怡憤憤的說道:“他老許能找外援,我也能找。派那麼兩個生瓜蛋子來糊弄人,得幹到幾點去?你們還真信他能找人6點來裝箱啊?太天真了。你們等著。”

沒等他們二人反應過來,趙子怡就撥了一個電話。那頭的趙父已經睡下,半夜睜眼看到是趙子怡打來的,他條件反射的嚇出一身冷汗,心想該不會是又闖什麼禍了吧?

電話響了半天,趙父緩了緩才接了起來。不等趙父張嘴,趙子怡就口若懸河的一通吐槽。

雖說是吐槽,但也條理清晰的把事情交代了個明白。此時一旁的趙母也被吵醒,乾脆坐起來,一起聽著。電話的最後,趙子怡讓老爸無論如何,也得給她搖幾個叉車師傅來救場。

掛了電話,趙家兩口子愣在床上半天,感覺剛剛的電話,像是做夢一樣。凌晨搬救兵,美人救英雄。就連一旁的郭一鳴和鐵條都聽傻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趙父回了電話,給趙子怡報了個號碼,讓她聯絡。說是都安排好了,人一會兒就過來。

趙子怡拿到號碼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德琴物流部的趙經理。趙子怡先是委婉的表示歉意,接著又把現場情況大概的說了下。

那趙經理掛了趙父的電話之後,就已經迅速搖好了人。一共四名叉車師傅,都住開發區,開車過來不會太久。

而趙子怡打電話的功夫,他也已經穿衣下樓。他本人也是有叉車證的,所以也跟著一起過來。

聽趙經理這麼一說,他們三個人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