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沒了動靜,周昫等得滿心忐忑,被陸潯的手輕輕一碰就嚎出來了,把陸潯嚇了一跳。

“師父別!我背,我現在就背,你別動手!”

周昫嘴一開話一溜兒地就蹦了出來,生怕說得慢了陸潯又給他一頓。

陸潯見手下的人微微繃著,卻是真的怕了,反而有些意外,今天這頓苦頭的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他原本還擔心周昫對這種形式有逆反心理的,沒想到周昫全然不會,如此看來,倒也不是那麼難教。

“文章加兩篇,等下一起找我背,明日起自已找時間,再抄二十遍給我。”

“好。”周昫忙不迭地應了,陸潯稍一鬆手,他就連滾帶爬地躲出去老遠。

“站那麼遠幹什麼?”陸潯有點好笑,面上卻是一副無辜表情,好像方才打人的不是他一樣,“過來,趴床上來。”

周昫嘴角一抽,滿臉見鬼了一樣的表情。

幹什麼?罰都判了還沒打完?桌子趴完還得趴床?玩這麼花的嗎?

陸潯看他臉色變了幾變,全然沒個正經模樣,不禁覺得自已是不是心軟得太早了。

“腦子裡想什麼不乾不淨的!不想三天坐不下就乖乖過來,給你上藥。”

周昫往後挺著脖子壓根就不信他。

上藥?師父你要不要看看自已滿臉想揍人的表情是什麼樣兒的。

吃一塹長一智,再別想哄他趴下了。

周昫不動,那渾身戒備的模樣讓陸潯發覺自已語氣似乎不對,尷尬了一下緩了聲音:“過來,真給你上藥。”

周昫將信將疑,目光落在陸潯手中的黃銅戒尺上,看了一陣又挪回陸潯臉上,他不說話,那意思卻不言而喻。

陸潯嘆了一口氣,無語地將那尺子擱到桌上,空著手走到床邊:“可以了嗎?”

周昫眨眨眼睛,覺得這才像話,便屁顛屁顛地蹭了過去,趴到床上,由著陸潯替他退了下衣。

“嘶——輕點輕點!”周昫這會兒又叫囂上了,懷裡抱著個枕頭,在衣料磨過時直皺眉。

陸潯仔細檢查了一番他身後的傷,意料之中的通紅一片,上面是道道整齊排列的尺痕,打得重的幾處,已經微微鼓脹起來。

不過,傷勢比自已預想的要輕許多,除了疼一些,著實算不上什麼重罰。

這小子似乎還挺扛揍。

周昫第一次正經挨他打,又隔著衣裳,陸潯手上沒怎麼放水,卻也是拿捏著把力道都散在外層。

這樣的傷,其實也不必非要上藥的,由著它疼上個三四天,也就好了。

周昫見陸潯盯了自已半天也不說話,那沉思的表情看著就不像是在想什麼好事。

不會又被坑了吧……

周昫讓他盯得心裡發毛,乾脆微微側了身,反手去提褲子。

陸潯擋住了他的手,回過神來:“藥還沒上。”

周昫心裡直跺腳罵街,那你倒是上啊,一直盯著我看什麼!要不是他現在身後太疼,真想一腳把這人踹下去。

陸潯拿了涼水浸過的帕子,先將他身後細細擦了一遍,再取來金瘡藥,往傷重的那幾處敷了一層。

周昫讓他伺候得舒服,擁著枕頭身子骨都懶了。

陸潯替他拉好了衣服,一抬頭見人閉目養神好不自在的樣子,心裡頓時哭笑不得,這小子倒是享受上了。

手往周昫的腿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陸潯拖著語氣嫌棄道:“起來背書,這才什麼時辰?眼下睡了,今晚睡不著又折騰我一晚上?”

之前周昫受傷養病那陣子,白日裡睡得多,晚上就不怎麼睡得著了,他自已一個人無聊,就跑去陸潯屋裡尋他胡天侃地,趕都趕不走,把陸潯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周昫正舒服呢,閉著眼睛裝死。

陸潯等了一會兒,成功讓他氣笑了,上前一步揪了他的耳朵,把他從枕頭上提了起來。

“啊啊啊!疼疼疼……”

“還睡不睡?”

“不睡了不睡了……”

“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你今夜要還背不出來,別怪我再打你一頓。”

周昫讓陸潯訓了幾句,悻悻地離了被窩,起身揀了書,連滾帶爬地跑了。

好歹是在宮裡學苑開的蒙,即便這些年沒再碰過書,當年的底子還是在的。

陸潯佈置的也不是多難的東西,周昫手上甩著書,一會兒看看一會兒頂頭上,念著念著倒也順利背了下來。

東門大街嚷得緊,風聲卻沒傳到周昫頭上。

那地方本就魚龍混雜,各種偷雞摸狗的人多的是,又有渾安當鋪摻和著,說出來的話真假摻半,鎮衙里人抓了挺多,事卻沒見得問出了多少。

陸潯照例到鎮學裡上值,下了學後卻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進了翠華樓。

包廂裡,早有一個人等著他了。

陸潯:“你怎麼來了?先生可還好?”

魏朝顯然剛吃完飯,拿帕子抹了嘴後扔到一旁,面帶幽怨:“我可是連夜跑了五天馬,腰都快顛斷了,你倒好,不問我怎麼樣,倒先問我爹。”

陸潯在椅子上坐下,自已拿了壺倒茶:“這一桌子菜都快讓你吃完了,你還能有什麼事?”

他飲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京中出了變故?”

魏朝拿他沒辦法,也知道這裡不是閒話的地方,先揀重要的事跟他說了:“聖上處置了趙大監一黨,東宮的事,怕是又要翻出來了。”

前太子謀反這事,在最初幾年的口誅筆伐之後慢慢沉寂下去,卻在人人都以為要塵埃落定的時候出了新的傳聞。

東宮其人純善,都是趙大監在中教唆挑撥,離間天家關係。

趙大監是天子近侍,把持大內權勢不遜於外品大臣,近幾年聖上年事漸高,許多事都委派了他去,他也就更加氣焰囂張。

可聖上明面上處置了趙大監,卻沒有為前太子翻案,也沒將東宮屍骨遷入皇陵,事實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不,準確來說,事實到底如何不是最重要的,聖上的態度才是。

陸潯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沉默一會兒問道:“先生怎麼說?”

魏朝漱了口:“春寒也能凍死人,讓你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