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幼小生命的流逝,江芙心中縱然震撼惋惜,也只能先將這種情緒埋在心裡。

現在絕對不能慌亂。

她目光落在小春身上,月光下雖然看不清她的模樣,但看起來二人身形差不多。

想來……

“小春,你跟小桃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小春小臉看向江芙:“是的,而且我會代替小桃活下去。”

江芙聽著這句話,不由得一愣。

兩個人用同一個身份。

但小春不等江芙再問什麼,她左右再次確認四下無人,小手沾著小桃身上的鮮血塗在自己腰間的衣物上。

江芙看著小春的動作,一時間認知受到衝擊,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桃的話再次從江芙腦袋裡迴盪,她發問:“你這樣做,是為了復仇?”

小春點點頭。

“向誰復仇?”

小春已經塗好了血,她沒回答江芙的問題,只說:“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可不可請你把我跟小桃埋在一起。”

說罷,她看向眼前的樹,冷笑一聲:“鍾毅侯應該不會拒絕埋忠骨吧。”

小春年紀雖小,行為和語言上都有超過她這個年齡段的成熟。

江芙一時間竟然看不透對方。

三人在月光下默默無聞的徒手挖了半夜的坑。

小桃的身體被小心翼翼放下。

那小小的身軀放進去,土填回去,地上竟沒有一絲的起伏。

天大亮,江芙動了動僵硬的膝蓋,江澈扶著斷裂的腿,一夜裡竟然一聲不吭。

工作坊那邊還有一批繡品要做,江芙只能先走。

現在的確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了。

江芙的身影身影消失在二人視線,江澈才低低“嘶”了一聲。

小春連忙湊過來:“你的腿還好嗎?”

江澈撩起褲管,右邊的小腿已經紅腫起來。

小春臉上也掛上著急的神色:“我帶你出去找大夫。”

江澈卻擺擺手,手抓著樹邊的圍欄,十分痛苦的站了起來。

“小春,你不要替小桃活,你逃出去吧。”

江澈每說一句話,疼痛都叫他的額頭蒙上細汗。

小春卻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扶起江澈,帶他回了院子。

江芙的心裡很亂。

夜裡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院子。

見沈隨安房裡黑著燈,她不自覺鬆了一口氣,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真的好累。

咬牙忍痛給自己上了些藥,直直的躺下再不敢有一點挪動。

小桃出現的太突然了。

她既然著急要錢,後面為什麼還要來找自己。

小桃說江澈不讓她告訴自己江澈在哪……

看來他們早就認識。

一般小孩看見這個陣仗怎麼可能有膽量站出來承認。

尤其是會致死的事情。

除非……

江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有人安排!

這一刻,她覺得周身都散發著寒氣。

到底是誰安排這麼小的孩子來做隨時會喪命的任務。

片刻,她坐起來,已經全想明白了。

不過,不必如此。

江家和沈家的恩怨到此為止,不要在糾纏下去了。

江芙起身,點燃油燈,從櫃子深處掏出來一個針線盒。

晨間。

沈隨安穿戴完畢,江芙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掛在他腰間。

他未開口,但江芙已經感受到了注視的目光。

她揚起臉,擠出一個微笑:“夏日蚊蟲多,大人帶上,可少挨一些蚊蟲影響。”

這話出口,沈隨安少見的未露出嫌惡的神色。

他收回目光,始終沒說話。

江芙起身,為沈隨安戴上冠,比往日都要恭敬的送了他出去。

宋韻音正用著早點。

小丫鬟跑進來跟含翠耳語了幾句後,站在門邊等吩咐。

含翠一臉為難,宋韻音緩緩放下碗筷:“怎麼了?”

含翠躊躇了一下:“早上芙姑娘給大人送了一個香囊……”

宋韻音眉毛微微皺起,片刻又疏散開來。

“我當是什麼事。”

一個香囊罷了,柳葉合心沈隨安都當著江芙的面說剪就剪了,現在還做這些討好,是不是被那個小丫鬟的死嚇破了膽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宋韻音臉上甚至掛上了得意的微笑:“那,大人可曾收下?”

心中的答案已經躍然而出。

“大人沒有回絕……”

這一刻,宋韻音杏眼圓睜:“什麼?”

“說是江芙直接掛在大人腰間,大人也沒說什麼……”

宋韻音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為什麼!

他明明說很恨江芙,為什麼還要收她的東西?!

外面說笑聲陣陣。

工坊開始工作了。

宋韻音站在門前默默看著走在人最後的江芙,恨不得銀牙咬碎。

含翠眼瞧小姐面色陰沉,便要去給小姐解氣:“小姐,奴婢這就把賤人拎過來給您賠罪!”

“慢著!”

賠罪?

一個下人給主君送了香囊就要被未來主母的罰。

這要是傳出去自己成什麼了?

妒婦?母老虎?宋韻音已經反應過來了。

她縱使再生氣,也絕對不能因為這件事讓江芙受罰。

“替我梳洗打扮吧,今天還要去拜訪尚書府,送請柬。”

宋韻音轉頭,吩咐含翠。

“是,小姐。”

入夜,江芙如常收拾好新做的刺繡東西,回院子。

只是今日略有不同,她回到屋子,重新為自己挽了曾經最喜歡的髮髻。

又撕下褪色的窗花沾水在薄唇上輕抿。

她要求沈隨安辦一件事。

等這件事辦完,一切都該結束了。

江芙端上一盞熱茶,腳步輕緩,踏進沈隨安的房中。

沈隨安抬眸,卻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間移開了視線。

“大人操勞辛苦,夜裡也不得安歇,用一盞茶歇歇吧,小心傷了眼睛。”

江芙輕聲細語,一夜之間彷彿換了一個人。

見沈隨安不動,不見人的地方,江芙握著茶盞,指甲掐的發白。

但,這件事越快越好。

江芙背對沈隨安用力揚了揚嘴角,這才擠出來一個類似諂媚的微笑。

“大人,請用。”

她轉身,將茶盞靠近。

但下一秒,沈隨安並沒有如意料之中的打翻茶盞。

他甚至沒有理她過多,只道:“放在那裡就好。”

不怒,不惱,甚至無動於衷。

江芙咬咬嘴唇,薄紗衣衫滑落肩頭,她輕輕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