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漸散,旭日初昇。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早已化為廢墟的雷家堡上,焦土中微微的血腥味連晨間獨有的淡香,刺鼻異常。

一位白衣道士裝扮的俊俏青年,梳著高高的髮簪,此刻正專心致志的鼓搗著什麼。

只聽得竹籤碰撞的聲音,伴著這白衣道士的抱怨。

“又是大凶,又是大凶!再搖三次看看。”

師傅說過,修道講究趨吉避凶,眼下雷聲閒的毒經過半晚上的調理疏通,只待最後點通鳩尾之穴用來洩毒,便可暫無恙。

可是這一點,張笑燃猶豫半天不敢下手,他自然想待雷聲閒恢復以後尋問此間秘辛,但是眼前如此慘景,加上昨夜戲耍他的神秘人,不由讓他懼憚。他本想搖籤卜卦向三清太祖求個吉利,沒想到一連十幾次皆是下下籤!

本來太白峰修劍多年的道心都隱隱約約有絲鬆動。

“算了,不管了。”又是三次下籤凶兆後,張笑燃似乎忍無可忍,隨即從竹筒裡拿出那代表萬事無阻的上上籤擺於身前,其他籤子與竹筒則是被他一下擲的好遠。

“氣走三穴,歸於五脈,七竅聚精,八骸會神!”

隨著張笑燃解穴放毒,一團若有實質的黑氣從雷聲閒頭頂冒出,不待前者先開口,後者便問道

\"道長,何故救老夫。”

雖然雷聲閒此刻依舊虛弱,但是語調中宗師泰斗的威嚴卻絲毫不減,張笑燃不清楚他此刻是否已明目,也不知道他看清此刻雷家堡慘狀後心境將會如何。

短暫遲疑後,張笑燃再次行禮。

“在下真武太白峰弟子張笑燃,奉家師之命下山。”

“下山為何。”

“為天下蒼生”

雷聲閒聽到答案,沒有震驚的看向眼前這位白衣道士,只是滿眼滄桑的看向不遠處生死不明的雷。狸。

似乎是明白了雷聲閒眼神中的意思,張笑燃隨即開口道“前輩放心,令愛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昏厥,我給她服了止血安神的藥,本就想待前輩醒來後,一起帶回太白峰山靜養。”

“若大雷家堡,當真亡了?”

雷聲閒話裡聽不出疑問還是感嘆,彷彿悲憫的哀嘆,迴盪在這片廢墟。

“因果循壞,長存不滅。雷大家主,節哀。”

張笑燃其實並不關心江湖中勢力之間的爭鬥,只是這殺伐引帶的血腥之氣,他這高山道觀中修行的道士不免共情。

“雷家滅門之仇,道長不必多於狸兒講起,因果迴圈,長存不滅吶。”雷聲閒喃喃自語,不知說給自已聽,還是說給眼前的張笑燃聽。

“唐門此行,為多年前我的三弟所盜五毒心經而來,五毒心經雖是唐門至寶,但也不至於讓唐門背一個挑起武林爭鬥的惡名。道長,你可知為何唐門會如此不惜代價?”

張笑燃未語,眼前的雷大家主繼續道:

“五毒心經,記載天下百年所傳奇毒,其中有幾頁,記載的更是斷絕人寰,亙古未有之惡。”

“我三弟受託偷盜心經後,便察覺僱主是要這天下至毒的記載,便悄悄隱去了這幾頁,對僱主謊稱五毒心經全本早已在唐門毒器兩房內鬥中有所損毀,並暗中在僱主的組織潛伏多年,為的就是探查機會,查明僱主所圖。”

“可是如今,僱主不知如何打探,確證當年少的幾頁五毒心經就在我三弟手上。”

“這才有唐門上門尋仇,表面上是為了五毒心經,其實是為了家主三弟的下落?”張笑燃皺眉道。

“我三弟曾說過,他所屬的組織,詭秘莫測,佈局頗多,且手段殘忍,要殺之人或將行之事,無論代價,不論手段,必須得手。”

“如今天下初定,吾輩江湖表面雖風平浪靜,私下卻暗流湧動,幾代朝堂下的文治武功背後沒有肅清江湖的殺伐之聲,平亂的平亂,謀逆的謀逆,朝而復始,因果迴圈吶。”

張笑燃心裡暗歎道。聽完雷聲閒的秘辛,作為太白峰掌教大弟子的他,早已對這拯救天下蒼生的任務有了些眉目。

當今最打緊的是,重傷昏迷的雷狸和時日不多的雷聲閒,該如何安置。

張笑燃本想自已拿主意將兩人請回太白峰上養病,可看多了雷聲閒的臉色,便越覺得他不會離開這化為廢墟的雷家堡,畢竟是他從小到大,一生經營的故土,這裡的屍體,不但是他的下屬弟子,也是他的同族兄弟。

“雷大家主....”

“道長無妨,還望道長儘快帶老夫侄女養傷,雖從此江湖再無雷家堡一脈,但老夫作為雷家家主,也應與雷家堡同生共死,如今老夫唯一願望,乞小道長跟老夫侄女轉述下老夫遺願。”

“不要復仇,安安穩穩活下去。”

“你的父親並不是酒色之徒,相反,他是雷家的天才。”

雷聲閒兩句交代完畢,便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朝遠處莊不言和多位雷家弟子的屍體方向走去。

張笑燃也不再言語,單手成訣,佩劍霞光破空而來,隨即入鞘。

在低身抱起地上的雷狸後,這位道長的淨白道袍終於是染上了些許緋紅。

張笑燃搖了搖頭,不知是嘆自已這白衣染血,還是嘆這屍骸滿地,還是嘆那英雄遲暮。

一瞬之間,張笑燃便消失不見。只留殘壁斷亙,屍骨遍地,苟活宗師,跪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