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過得太如意,那也沒什麼時間精力去思考人生,思考……情感。

當然,這不能作為我生活一地雞毛的藉口。

比起自已沉溺於一段感情,我更喜歡拖別人下水,剖析他人可以讓我在情感上更置之事外。

這點我是最近在賀離身上逐漸體會到的。

賀離做事不喜歡太高調,這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低調只是他的假面,我猜能撕下他面具的人應該早就跟他分道揚鑣了。

可能這就是新貴和老錢的區別,我老爸是白手起家,所以我深知賺錢不易,同時上癮於把每一分錢花的很值。

而賀離家翻翻族譜甚至能找到一些歷史人物,他像千年老樹的枝椏上長出的新葉子。

松澗會。

賀離在這裡給我慶生,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party,來的人衣著都格外正式,更像是一場商務慶功宴。

賓客觥籌交錯,主角是誰並不重要,他們時而上前圍住賀離與他攀談。

他們覺得賀離已經可以代表我,彷彿忘記了以前我也是個革新了家族企業的商業新貴;時而站在吧檯邊上,三三兩兩聚集起來交流,目光不經意間略過我。

賀離拉起我的手,舉杯對賓客露出微笑,“我們一起祝祁柏生日快樂。”他們才恍如頓悟,紛紛開始對我勸酒。

我一直覺得這群出生就在上流社會的人有內部獨特的交流頻率,但有時候不得不強行融入。

頂著笑僵的臉交換了一大把名片,我感慨這世界確實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酒過半巡。

有個人姍姍來遲,圍在我們身邊的客人四散開來讓出一條道。

“咦,這位是?”

“我以前見過他。”

“韓……應該是賀總替那位請來的。”

他們竊竊私語。

這人步履沉穩,身形高大,我想他肯定有八塊腹肌,他逆光向我們走來,袖口的鑽石閃了幾下。

“賀先生,好久不見。”他朝賀離打招呼,但目光很快移向我,嘴角露出笑意。

這是個有禮貌的傢伙。

走近時我發現他的眼睛很亮,下巴有一道性感的溝,讓人聯想到格尼奇斯克海峽。

我好像笑出了聲。

賀離頓了一下,也許懶得理我,走上前擁抱那人說:“韓銘,從德國趕回來,你辛苦了。”

賀離帶我們從後門走出宴會廳。

外面是寬敞的泳池花園,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植物氣息,月光灑在上面彷彿帶著溫度。

“介紹我們認識下嗎?”韓銘好像對我很感興趣。

賀離摟住我的肩膀,“這是祁白。”

“我的朋友韓銘,他是專業的心理醫生。我請他過來給你治病。”

“你好,韓醫生。我覺得生活還能自理。如果你治療失敗也沒有關係。”

“沒關係,就當交個朋友,偶爾出來聊聊天,就當我是你的情緒垃圾桶。”

韓銘對我笑笑,很狡黠的樣子。“你喝的是香檳麼?”

他可能看我杯子裡的顏色跟他們不一樣,有點疑惑。

“是……飲料。”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賀離遞給我的杯子裡盛著果汁。“賀離,我也要喝酒。”

“不行。”賀離拒絕了我。“你忘了上次喝多的後果了嗎?”

上次?上次好像……我的腦海中閃過一些碎裂的酒瓶和激烈的爭吵。

頭有點痛,算了,果汁也很好喝。

“好吧。”我不是很開心。

韓銘看我的眼神有點同情。

“回家再喝,如果你想的話。”賀離作出讓步。

隨後他們開始聊一些聽不懂的話題,我興致缺缺,走到甜品臺吃了很多水果。

他們過了許久才終止了談話。

宴會結束,一輛低調的黑色豪車停在門口。

賀離身上沾了些酒氣,卻沒有掩蓋本身的矜貴。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瀝瀝。

司機下來給我們撐傘並開啟車門,我跟在他後面上了車。

“走吧。”他說,“去雲庭。”

雲庭是賀離搬離祖宅後最常居住的地方。

這地方每個住戶的身世扒出來都夠講一天,當年開盤的時候有多少有錢人捧著錢也沒有拿到入場資格。

我剛認識賀離的時候,沾他的光買下雲庭的一間平層,而賀離住在雲庭中心的私密別墅。

我跟他之間差別,就跟這普適的平層與稀缺的別墅差不多,而他對我的幫助可能也只是舉手之勞。

賀離太高高在上,天性冷淡,是我最喜歡剖析的那類人。

於是即便沒有動心,我也打算拉他下水。

誰叫我是個壞種,壞種不會錯過每一場逼瘋正常人的作案。

我倆在一起的日子裡,他確實有情緒愈發不穩定的趨勢。

對嘛,人類總該有點人類的情感。

車子緩緩行駛,我坐在他身側沉默不語。

“你不開心嗎。”他溫聲道。

“換你會開心嗎?”我撇嘴,“同時應付這麼多人,又要做生意,又要看病。”

“我感覺自已又要犯病了。”我明明也是個搞生意的,但他們聊得話題有點難懂。

“你會喜歡他的。”賀離笑了,他應該特指了韓銘。

“好吧,我會去看你的老同學的。”我妥協,但還是不死心問他一嘴:“北嶺那塊地的招標,你心裡有人選了嗎。”

“嗯。”他沉默了些許,然後點頭。

我喝了太多酒,在車上昏昏欲睡。

“到家了。”賀離解開安全帶摸了摸我的臉,發現我不想理他之後下車開啟車門。

他把我抱了回去,不知道這個體重對他來說會不會有點吃力,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賀離在床上是非常討喜的獵物,他沐浴乳的味道很迷人,我們做了,這可以緩解我的病症,不知道他對以前的情人會不會這麼溫柔。

“賀離,明天我去看醫生。” 我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想象自已在海浪裡,像一艘船。

“好的,生日快樂,你想許什麼願望?”他吻了我,表現得像個聖誕老人,已經準備好了滿足我一切願望。

“等我的病好了,就分手吧。”我撫摸他的喉結,鼓鼓的。這是我今晚最誠摯的願望。

他抿著嘴唇,應該是有點生氣了。汗水滴在我的臉上,我又變成沙灘上醃漬過的鹹魚。

“不要犯病。”賀離沉聲道。

我覺得他才有神經病,不敢惹怒他。

“騙你的,那我要北嶺的地。”想到今天宴會上客人們為了這塊地勾心鬥角的樣子,我是宴會的主角,必須加入這個遊戲。

我用食指擋住他的嘴唇,“賀離,你想好再回答。”

可能覺得我在異想天開,但不想在這時候觸我黴頭。他一時間沒有說話。

在我洗完澡打算入睡之前,他打破了沉默。“祁白,我會滿足你的願望。前提是我能看到韓銘出具的病情報告。”

我這人一向隨心所欲,諱疾忌醫。雖然記憶力下降,但忘記的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我不想因為這個打亂生活節奏。

鑑於之前我可能逃過了許多輪醫院的檢測,賀離這次搬來救兵。

韓銘是我無論如何都得去見的。

“我不希望這個專案被搞砸,很多人盯著。”他道出真相,可能覺得我是個不知滿足的瘋狗。“如果病情轉好……後續就由你去推進。”

“嗯。”我滿意了。

賀離果然無法拒絕我的生日願望,雖然記憶模糊,但他應該是欠了我什麼,我這個人最討厭吃虧。

我討厭在陌生人面前自我闡述,而心理醫生最擅長引誘出病人的陰暗面,然後扮演一個救贖者。

韓銘跟賀離顯然是一夥的。

跟賀離周旋實在太累,等我玩完這個遊戲就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