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宋人所提出的條件,我們大金無法接受,先前我們提出的條件就是我們的最後底線,除此以外一步不退!”

“我們的底線也是我剛才所說的,我們同樣一步不退!”

粘罕和趙榛兩個人槓上了,誰都表示堅決不會退步。

營帳中原本就不怎麼輕鬆的氣氛更加緊張了,議和使團很怕,被逼急了的粘罕會狗急跳牆。

粘罕也確實有跳牆的打算,不過他並沒準備把使團都殺瞭然後和宋國打一仗。

他想的是,弄死強硬的趙榛!

粘罕認為,宋國使團遲遲不肯答應他們提出的條件,就是這個趙榛在作怪。

只要殺了他,使團必定會屈服。

而且趙榛一死,金國還能用他的人頭試探宋國的反應。

宋國如果對此暴跳如雷,甚至不惜一戰,這就表明大宋仍有餘力,今後大金就要調整對宋國的國策。

但如果宋國對趙榛之死屁也不放一個,那麼大金只需要休整幾個月就能捲土重來,一鼓作氣蕩平宋朝!

想到此,粘罕面露殺意。

他偷偷的給身旁的副將哈金森使了一個眼色,這個小動作被金兀朮盡收眼底。

就在哈金森暗暗把手放到腰間,準備拔刀的時候,金兀朮忽然站了起來:“元帥,我提議今天的和談先到此,我們雙方都休息休息,等下午再談,如何?”

粘罕剛想說話,斡裡衍也跟著說道:“元帥,四太子說的對,我們都累了,還是先歇歇,等到下午再談。”

見此,粘罕只能十分不滿的擺了擺手:“好吧!那就先讓宋人回去休息休息,我們下午再談。”

“你們這群宋人聽好了!”粘罕看著宋國使團,殺氣騰騰的說道:“你們最好還是回去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受我們的條件,這是本元帥給你們的最後機會了,好了,滾吧!”

議和使團剛剛出了粘罕的營帳,金兀朮就追了出來:“我送各位先生回去休息!”

“多謝四太子了!”趙構拱手稱謝。

不久後,議和使團回到了營地,金兀朮告辭離開,趙榛主動起身要去送他。

來到營帳外面,趙榛跟金兀朮並肩而行,兩人走了一段距離後,趙榛看左右都無人注意他們,拱手道:“多謝四太子救命之恩!”

“沒什麼!”金兀朮淡淡的說道:“殺了你們,談判就進行不下去了,我是為了和談大局才救你們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趙榛微笑著看著金兀朮,說道:“剛才,你突然站出來中斷和談,是為了救我吧。”

金兀朮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四太子的這份情,趙榛沒齒不忘。”

趙榛再一次拱手稱謝。

“不用謝!”金兀朮示意趙榛放下手,恰好這時候一隊巡邏計程車兵路過,兩人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等到巡邏計程車兵走遠以後,金兀朮看著趙榛,壓低聲音說道:“十八王爺,憑藉你的膽識,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趙榛並不知道金兀朮這番話的意思,疑惑道:“四太子有話但講無妨。”

金兀朮猶豫了一下,說道:“今天我幫了你,我希望以後,王爺在我有難的時候,也能伸手拉我一把。”

說完,不等趙榛回覆,金兀朮轉身離開,似乎是不想被人發現他們兩個有什麼接觸。

這位金國的四太子,奇怪得很吶。

他為什麼要跟自已說這番奇怪的話呢?

雖說兩人都是皇帝的兒子,但金兀朮可是深受金主重用,反觀自已屬於閒散王爺。

自已有什麼能幫得上他呢?

難道說,這位四太子有什麼圖謀不成?

回到營帳中,趙構正和使團裡幾個官員開會。

見趙榛進來,所有人立即停止討論,齊刷刷的看向他。

“十八弟,你回來了?”

趙構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進門的趙榛,語氣不善。

“九哥,你這是怎麼了?”

趙榛坐到趙構身旁,疑惑發生了什麼事。

趙構看著趙榛,質問道:“剛才,你和那位四太子說了什麼?”

“我們沒聊什麼!”趙榛當然不會把他們剛才那番話說出來。

就他們兩個剛才那番話,要是講出來,兩人都會落一個通敵的嫌疑。

多事之秋,還是不要落人口舌為好。

“你們沒聊什麼?”

趙構面色凝重,盯著趙榛說道:“九哥看你跟那個四太子,你們走的很近啊。”

“沒有的事。”趙榛搖了搖頭,說道:“我跟金國四太子能有什麼交情?就金人那群鼻孔朝天的傢伙,怎麼會和我這麼一個閒散王爺有交情呢?”

金人的傲氣,這兩天宋國的代表使團每個人都深有體會。

對趙榛的話,趙構還是相信的。

“總之,你以後要跟那個四太子保持點距離,懂了嗎?”

趙構語氣嚴厲的叮囑,這口氣完全就是哥哥在關心弟弟。

“知道了!”趙榛點了點頭。

“十八弟,你覺得我們提出的條件,金人能答應嗎?”

趙構問出了一個議和使團的眾人都非常關心的話題。

趙榛沉吟道:“答應是肯定會答應的,但不會全部答應,估計他們只會答應一部分。”

“哦?”趙構眉頭一蹙,問道:“這話怎麼說?”

“談判這種東西,就是雙方討價還價,一方提出的價格不滿意,另一方還要去修正,如果一點價都不殺就接受,久而久之,就會在談判時完全喪失話語權。”

談判就是這個樣子,一方提出價格另一方去殺價,也就大宋,經常幹出人家提一個離譜條件,自已就急忙接受的。

結果就是鬧到現在,大宋周邊的小國都不把大宋放眼裡。

哪怕隔壁的大白高國(西夏),也會時常逼迫大宋簽訂幾個不平等條約。

20幾年前,徽宗剛剛即位的時候,大宋基本上是壓著西夏打,可以說只要大宋再使把力,完全有可能滅掉西夏。

結果,宋軍在吃了一個小敗仗以後,徽宗就急忙提和,面對西夏的獅子大開口,北宋居然答應了,白白喪失了哲宗以來對西夏取得的戰爭優勢。

“二位王爺,容臣說句實話。”

李梲站起身,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門外,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金人今天提出的條件,我們拿回去,陛下很大機率會答應的,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冒險和金人討價還價了。”

金人今天提出的條件,趙桓會答應嗎?

答案是肯定的,患上了恐金症的趙桓,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金國退兵。

只要金國願意退兵,估計就算按照原來的條件,趙桓也會接受。

趙榛知道趙桓的德行,因此才要堅持據理力爭。

因為如果他不爭,無論金人提出什麼條件,趙桓都會一口答應。

趙桓的軟弱,將會完全暴露大宋的虛實。

大宋就好比一隻紙老虎,雖然內部已經腐朽不堪,但光憑外面這副架子還是很唬人的。

可如果大宋面對金人是缺乏底氣,那麼大宋這隻紙老虎的虛實,將會被金人看得清清楚楚。

歷史上女真就是在第一次汴梁之戰後洞穿了大宋的虛實,一舉滅掉了腐朽的北宋。

“李大人,不管怎麼說,我們是議和使團,我們要做的就是據理力爭,其餘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趙構言語中帶著許多無奈。

這大宋,攤上趙桓這種不世明君,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

而同一時刻,粘罕的營帳中。

關於要不要答應宋人所提出的議和條件,金軍各將領進行了一番唇槍舌戰。

“我們堅決不能接受宋軍的議和條件,如果他們用這種條件,那就只有打了。”

“打?說的輕巧,拿什麼打?我們眼下是人困馬乏,汴京城牆高大,我們拿什麼去打?”

“呦呵,聽你的意思是要答應宋人的條件了?你這個軟弱的懦夫!”

“你是個沒有頭腦的莽夫,這種時候和宋人打仗,我們什麼也不會得到,倒不如從他們嘴裡敲塊肉出來吃,能敲一塊是一塊!”

“不要再說了,你就是個懦夫,賣國賊!”

“你堅持要打,不顧弟兄們的死活,你才是賣國賊!”

坐在帥位上的粘罕,看著吵成一團的手下,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好了,安靜點,你們一個兩個的吵得要死!”

眾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爭吵。

粘罕怒了,宋人的使團都夠讓他生氣的,現在居然連手下都不聽招呼了。

“都給老子閉嘴!”粘罕不知道從哪抽出了一把刀,然後用刀背狠狠的在桌上拍了兩下。

刀背敲擊桌子發出的響聲,終於讓營帳裡的眾將領安靜下來。

待眾人安靜下來以後,粘罕把目光看向了金兀朮,說道:“四太子,你平時的鬼點子最多,你覺得我們要不要答應宋人的條件?”

“我覺得要答應!”

金兀朮話音一落,營帳中立馬就炸鍋了,誰也想不到,平時最喜歡打仗的四太子,居然會主張答應接受宋人的條件。

粘罕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四太子,我沒有聽錯吧?”

金兀朮笑了一笑:“元帥的耳朵非常好。”

“好吧!”粘罕把身子靠到了椅背上,望著金兀朮,道:“說一說你的想法。”

“是!”金兀朮頓了一頓,然後看著眾人說道:“依照目前我們的情況來看,確實已經沒有力量再打下去了。我們的糧草很匱乏,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月。”

“我們可以殺馬取肉!”

馬上就有將領提出反對意見。

“我們有多少馬可殺?”金兀朮瞪了那人一眼,又看向粘罕,說道:“何況,戰馬都殺光了?我們拿什麼和宋人打?馬兒對我們女真人,比生命還要珍貴,我們決不能以馬為食。”

“沒有馬,我們不是還有兩腳羊嗎?”

一個將領,聲音陰冷的說道。

他們口中的兩腳羊,也就是宋人。

金軍攻略北宋時經常出現糧草不足的情況,為了補充糧草,金人只能夠選擇搶掠。

但搶不到糧食的時候,就只能吃人肉了。

金國建國,也不過短短十年,大部分金人都還比較原始,茹毛飲血者不在少數,吃人對他們來說並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人肉在金人眼中,和牛羊肉區別並不大。

不過,也不是所有金人都能接受吃人肉。

比如金兀朮,作為太祖皇帝的兒子,他麾下的軍隊,一直都有著比較充足的補給。

所以他的部隊基本沒怎麼吃過人肉,他本人對此也是較為反感的。

聽到部下說兩腳羊,這位四太子居然感到一陣噁心。

不過他也不能當眾指責那名將領,畢竟在座的很多都吃過人肉。

“就算有糧食,我們沒有足夠的攻城器械,宋國的城牆,僅僅是外牆就有50里長,想要攻下並不容易。

何況根據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宋國還有30萬守軍,城內還有數百萬百姓,糧草能堅持一年,請問我軍目前的狀況能和宋人消耗一年嗎?”

金兀朮話音已落,所有將領都不吭聲了。

他們的情況,這些將軍們心裡都是有數的。

金軍從去年開始,一路拔關奪寨,早就已經非常疲憊,很多士兵思鄉親切,早不想打了。

如果他們不顧死活的帶領士卒去死磕宋人重兵防守的汴京,搞不好會翻車。

要不是確實打不下去了,金人才不會主動和北宋議和呢。

“四太子。”粘罕懊惱的說道:“難不成我們就只能答應宋人提出的條件?”

金兀朮搖搖頭:“不能就這樣答應。”

“為什麼?”

“宋人堅決不答應我們的條件,元帥知道為什麼嗎?”

粘罕急了:“有話你就直說,老賣什麼關子?”

“你看你又急!”

說這話的是斡裡衍。

金營裡,敢如此和粘罕說話的也只有他了。

而斡裡衍敢如此,也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

斡裡衍還有一個名字,叫完顏婁室,他曾經生擒過耶律大石,活捉過大遼的天祚皇帝。

從金國開國以來,完顏婁室一直東征西討,幾乎打滿了全場。

要不是因為他年事已高(他今年已經47歲了)身體不好,左路軍元帥,根本輪不到粘罕。

這裡多說一句,左路軍的元帥前期實際上並不是粘罕,粘罕在戰爭初期只是副元帥,本來的元帥就是完顏婁室。

因為戰役中期,完顏婁室舊疾發作無法指揮作戰,左路軍元帥這個職位才由粘罕接任。

完顏婁室在左路軍的威望極高,遠超粘罕,所以被這位老元帥調侃,粘罕不但不敢還嘴,還要笑眯眯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