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設在幾天後。

是夜。

晚宴即將開始,觥籌交錯間,歡聲笑語此起彼伏,不少人已落座。

我來得晚,下午不小心睡過了頭。

踏入主殿,一眼便看見那人。還是一襲白衣,位於高席。

不少人前去敬酒,他都一一應下。

而他邊上還有一空位。

父親作為掌門主持著宴會,看到我,便眨眨眼,用眼神示意我坐過去。

我慢慢走向被簇擁的那人。

突然,他的視線掃過眾人,很快落到我身上,而我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與他視線相會。

可能我的目光太過深邃,見他愣了一下,也僅是一秒,又很快撇過頭。

前幾日我們各忙各的,並未相見。

因此,這是他離開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們對視的第一眼。

而我不知道的是,他冰冷外表下,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被觸動。

眾人目光如炬地盯著我們。

我中酒毒之事並沒有外傳,父親對外宣稱我們是兩情相悅,因此別人並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

但不免引來外界的許多猜疑。

往日我與那人看起來也只是很普通的師徒關係,雖然本來就是,加上他長年在外,沒人知道我們夫夫倆的感情究竟如何。

我試著放鬆,走到他旁邊坐下。

我:“好久不見。”

他:“嗯。”

……

至此無話。

須臾,歌舞翩躚,繁華似錦。

宴間,我偷看了幾眼旁邊的人,突然有些朦朧。

只璀璨燈火下,那人靜坐,自顧自喝著。似那明月獨懸夜空,與周圍的喧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今晚喝了很多。

而若不仔細看,他的耳根微微發紅,白皙的面板染上了幾分紅暈,讓人看得迷離。

我還不瞭解他嗎,一到這種場合便會緊張,喝個不停,像是為了掩飾尷尬。

確實,正常道侶這麼多年不見,早在當晚就該激情四溢了。哪有這樣一句不談的?

我感覺心裡癢癢的。

拿起酒杯。

不知為何,今晚的酒有一絲甜,不烈,很香。

我不嗜酒,早年更是滴酒不沾。

多虧了那人的幫助,我體內的毒素在漸漸消散。幾年前他離開,還給我留了很多藥。如今我很少毒發,除非受到強烈刺激,我可以控制住體內的毒素。相信不出幾月,毒便可解清。

所以現在偶爾喝幾口也沒什麼關係。

飲酒者,欲醉,尋歡也,忘憂也,交際也,寄情也。

然而對我來說,飲酒不過是為了尋找片刻的慰藉。

我不想回憶,那如醉酒後不知天昏地暗的感覺,亦不想像魔族那樣尋歡作樂。醉酒,遠不及酒毒的痛。

……

夜深酒酣後宴席才散。

那人起身,突然沒站穩,身體前傾。

我下意識伸手想扶他,而他及時穩住身形,然後沒有理我的意思,理了理輕衣,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很快消失在花紅酒綠中的背影,怎麼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心想:“這人面子可真大。”

待我回過神,有人跟我說師姐醉了,我便護送著她回了靈峰。

一路上,師姐發著酒瘋,我簡直是膽戰心驚。

一方面是擔心,另一方面又不由得竊喜。

“徐舟”突然聽到師姐叫我,“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師尊啊……他這次回來也不知會呆多久……”

不知為何,師姐看我的神情有些隱隱的哀求,我心一跳。

旁邊是我喜歡多年的人,而她勸我對另一個人好一點。

我知道師姐敬愛師尊,可怎麼都讓我覺得不是滋味。

那人固然好,我敬他,像對待長輩一樣孝他。

但這種敬,止步於師徒。一旦越界,便像摻了雜質的水,渾濁不堪。

嘖。

那人喜靜,靈峰上下包括雜役也只有60餘人。

將師姐託給婢女後,夜已深。

我漫步於長廊。

那人的住所離我只有幾步之遙。

大門敞開,經過這無數個深夜,燈火透過紅窗映在院裡,似乎終於有了生氣。月明星稀,更添了幾分夢幻般的色彩。

我鬼使神差走了進去,反應過來後已經停在門前。

咚咚咚。

“師尊?”我試探性地敲了敲門。

“師尊……在嗎?”

許久沒人回應,我不免有些焦急。

“東映池!”

譁——

門被匆匆推開。

剎那,一股濃烈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我蹙眉,心道:“這人何時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