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間㹳穿著天藍色的外套和短褲,赤腳站在溼潤的泥地裡,在他的四周,均勻分佈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藥草。

風間㹳小心翼翼踮著腳,抱著一個滿載墨綠色濃稠液體的罐子,穿梭在泥地裡,每經過一株藥草,都會用手從罐子裡掏出一手的墨綠色濃稠液體,在注意不要碰到藥草的本體時,均勻平鋪在藥草紮根的周邊泥地。

這裡是十泉湯的後院,一處專門用來培養藥草的院子。

泥地只佔據了藥園的一小部分,有些藥草橫向長在樹幹上,有些盤踞在朽木上,風間㹳所處的泥地看上去是最安全的。

三笙吐著蛇信子,站在泥地之外的乾燥地面上,手裡端著一杯加了冰塊的西瓜汁,偶爾喝一口之後繼續看著風間㹳勞作。

“你不幫我就算了,可以不要在我旁邊誘惑我嗎?”

風間㹳抹去額頭的汗,墨綠色的汁液在他臉上留下來痕跡。

“怎麼和你上司說話的?快快加油幹,幹完就有獎賞哦。”

風間㹳彎腰再度抹下催促藥草生長,由十泉介親手調配的汁液,不再說話。

日上三竿,在夏日的陽光即將眷顧到風間㹳時,風間㹳終於把汁液全部抹完了。

“哦!就第一天而言還算做的不錯吧,快來休息一下,再過不久就能吃午飯咯。”

蛇獸人三笙坐在樹蔭下,向搖搖晃晃走過來的風間㹳拍了拍旁邊。

“謝謝你啊!”風間㹳口乾舌燥抱怨完之後,大口啃起放置在樹蔭下的木桌上,剛切好的西瓜。

“你的身體恢復的不錯嘛,過幾個月之後應該就能和正常人一樣行動了。”

風間㹳沒搭理三笙,大口吃完西瓜後又往肚子裡灌了好幾杯涼水。

三笙無語地說:“你悠著點,不然要腹瀉了。”

“好,那我可以問問題了吧?”

風間㹳放下水瓶,擦拭掉頭上的汁液,目不轉睛地盯著三笙。

“可以,畢竟是我說的幹完活就回答你的問題,隨便問。”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三笙兄啊,你是不是沒什麼朋友啊?”

“你這說的什麼話,今天我還給你減負了,風間㹳,你覺得我就這麼惡毒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風間㹳說完後,仔細打量起了三笙。

三笙的整體和風間㹳所知的蛇並無不同,身體內側,也就是臉到腹部的位置都是白色的軟鱗,其他的部位都被黑色的鱗片覆蓋,但從身體兩側伸出的手有著正常的五指,黑色鱗片從身體自然地覆蓋到手臂上方。

拖到地上的長尾和應當是襠部的位置,則是伸出了兩條小短腿。

與其說是蛇,倒不如說更像蜥蜴獸人。

“我沒記錯的話,三笙兄是介大哥手底下醫術最精湛的醫生吧?怎麼我這幾天看下來,十泉湯除了管事的,那些學徒和雜工,甚至還有偶爾到後院來的客人,都在避著你走路呢?”

“還好意思說我呢?”三笙反駁道:“你自已不也一樣?別告訴我你沒感覺到看你的視線啊。”

“這倒是,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不被人待見呢……”

風間㹳回憶起前幾天走遍十泉湯的路程,路上碰到的獸人也都是不怎麼與他對視,路過的時候也都是急匆匆跑走的。

“那是因為我們是異類啊,㹳兄。”

“這就是你一直來騷擾我的原因嗎?還請不要把我和三笙兄相提並論好嗎?”

“有什麼區別?在他們眼裡,在世人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的四肢與種族,你的毛髮,只要和別人不同,他們就會排擠你,你來的地方沒有這種事嗎?”

“有是有,不過……”

三笙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說道:“不過你說對了,我現在確實沒辦法和㹳兄相提並論啊,現在㹳兄可是大紅人咯。”

“額……”風間㹳擦掉額頭的汗,問道:“怎麼一回事呢?”

“北境今天恢復了和外界的通訊,釋出的第一則通告就是擊退了七天前登陸北境的青鸞王,那可是青鸞王啊!狛納現在所有的視線都在重新出世的青鸞王身上,你猜怎麼著,有人去調查了青鸞王的行動路線,發現青鸞王前往北境會經過雪凜館,現在世人都認為雪凜館是被青鸞王炸掉的。”

“雪凜館是被青鸞王炸掉的……我覺得就很有道理啊?”

風間㹳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不心虛。

“問題是,在雪凜館被毀的事件中,有一名倖存者,一名可能觀看了全部過程的目擊證人,這是知名的情報商人從布吉島護衛隊隊員的嘴裡套出來的,這一下就成了千真萬確的情報了。”

“我不是很明白啊,就算有那麼個觀看了全部過程的目擊證人又怎麼了?”

三笙驚訝地張大嘴巴,說道:“那可是青鸞王啊!狛納世界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那可是能比肩北境翼族的族長,向北境散播生命光輝的青鸞一脈的王啊!不僅如此,青鸞王甚至還是異界星辰,㹳兄現在理解世人為何在尋找那名目擊證人了吧?”

“不明白,還請三笙兄說的明白些。”

“唔……從哪裡開始呢……就從異界星辰開始吧,一般我們都稱呼為異星,異星從幾萬年前開始,就在狛納世界上存在了,可以說異星是看著獸人逐漸演化的,但異星的存在對狛納來說是不容許的,是不能存在的,畢竟每次異星現身時,都會出現災禍嘛。”

三笙喝了口水,接著說道:“讓世人恐懼的是異星強大的力量,幾乎每個出現的異星獸人都有著能與一族抗衡,甚至覆滅種族的力量,根據記載,最多有七顆異星,也就是七名異星獸人同時現世。”

“原來如此,是這麼強大的獸人啊,從幾萬年前……”

那就只有可能是認錯人了吧?風間㹳在腦子裡回想二十四年的時光,沒有任何能與所謂的異界星辰扯上關係的可能。

“據說異星獸人只要站在那裡,你就能發現他和狛納獸人的差別,還有異星獸人在每次使用力量時,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會有一顆璀璨的藍色星辰在他們頭上亮起來……”

“哦哦……”能把心臟掏出來給人看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差別吧!風間㹳在內心狠狠吐槽。

“唉,也不知道那個見識到青鸞王的惡行後,還倖存者的唯一的目擊證人在哪呢~”

三笙不僅用誇張的語氣進行強調,還故意拖長了哪字,然後露出微笑看向風間㹳。

“是呀,哎呀~究竟在哪呢,好想瞧瞧哦。”

“嘔,假死人了,不過我聽慶雲爺爺說你想外出?建議㹳兄最近還是不要出門為好哦,白刃隊長揹著你到十泉湯這一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確實很想外出啊,有些事情想去調查……”

“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最近十泉湯的結界都有反應了,這說明有人擅闖十泉湯,也不知道㹳兄到底牽扯到什麼大事裡了……”

“額,既然這樣的話,我不如去找護衛隊庇護?”

“布吉島護衛隊是最清楚㹳兄底細的那個,他們哪敢收和北境翼族有聯絡的人啊,仔細想來這布吉島,也就十泉湯願意收留㹳兄了吧。”

“說到這個,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三笙兄啊,介大哥為何願意留我?”

三笙露出了在說什麼廢話的表情,說道:“那是因為咱介師傅心善,看不得你破破爛爛還身懷至寶在外面晃悠,就㹳兄這小身板,出去之後不到一個時辰,恐怕就連屍體都找不到咯。”

“就這麼簡單的理由?”

“介師傅想的就這麼簡單,不過慶雲爺爺才是那個能決定你去留的人,以前介師傅一個人經營十泉湯,像你這樣身份來歷不明的人都來者不拒,後面又一直在散財,十泉湯差點就倒閉了,之後熊族派來了慶雲爺爺,十泉湯的營收才逐漸好轉了……”

“原來如此,是我想太多了……三笙兄啊,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外出嗎?”

“身體應該可以,但是情況不允許,你沒發現白刃隊長和谷荒家的大老闆最近都沒來嗎,就是為了保護你啊。”

“但我有不能耽誤的急事啊,要比我的安全重要得多的事……要不下午我們翹班去護衛隊一趟吧?”

三笙有些傻眼地說道:“上班第一天你就想著翹班了?我看你上午乾的那麼勤快還以為你是個踏踏實實的人……”

“在我來的地方呢,有種說法是好朋友之間會一起逃班或者逃學,用這種共同承擔責任的行為來證明互相之間的友情哦,三笙兄。”

“我沒聽錯吧?你是想用這種幼稚的話術來說服我?”

三笙豎著的蛇眼轉了一圈,風間㹳見狀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突然想起來,在護衛隊好像還有一次出診的工作,應該是昨天上午預約的,說是三天內去都可以……助手,去準備一套不顯眼的衣服吧。”

“好的!”

風間㹳聽了之後開心地跳了起來,在三笙無奈的注視下跑遠了。

風間㹳回到房間後,開始翻箱倒櫃找起衣服。

衣櫃裡基本上都是藍色,白色,或是藍白相間的,胸口繡有十泉湯標誌的‘泉’字圖案的衣服,風間㹳將自已被汗打溼的衣服脫下,甩到衣框裡,換上了一身清涼的深藍色衣裝。

風間㹳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牛皮手套戴上,在左手掌心處,幾縷白色的晶光透露出來。

思索再三後,風間㹳還是將抽屜裡的索命銃拿了出來,綁在腰間後,用上衣蓋了過去。

風間㹳去而復返,回到藥園後,發現三笙已經準備好了一大一小兩個箱子。

“這是要我拿大的?”

“不,你兩個都拿。”

三笙同樣穿著深藍色的衣袍,笑著對風間㹳指了指一大一小兩個木箱。

“希望我抬得動……咋這麼輕?”

“這不是體諒你的身體嗎?我專門刻下了吃力不討好的削減重量的術式,我的‘好朋友’。”

“謝謝三笙兄,我的‘好朋友’,讓‘好朋友’操勞咯。”

風間㹳說著,一手提起一個箱子,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這麼急啊,那午飯就在外面解決了吧,走,㹳兄,我們從後門走。”

風間㹳就這樣跟著三笙離開了十泉湯,正巧來叫他們吃飯的棕黃色毛髮的女熊獸人芬姨看見了他們離去。

“這兩個小夥子幹嘛去啊?”

在走廊上目睹了全程的慶雲爺爺說道:“去問診。”

“問診?三笙不是最討厭外出了嗎?”

慶雲爺爺笑著說道:“可能是因為結交到了朋友吧,三笙從小就收養在十泉湯,苦讀了十幾年的醫書,有個願意坦露心聲的朋友也是萬幸……”

“就這幾天的時間嗎?”

“三笙心性率直,遇到一個和他一樣的變異種會表現出親近的行為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讓他們兩出門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就算不談最近的叮噹,他們恐怕也會惹出些什麼亂子,護衛隊那裡的話……我去告訴介一聲,讓他也同行吧。”

慶雲轉身離去,芬姨也回到了自已的崗位。

過了一會兒之後,十泉介邊跑邊整理來不及收拾,便將所有要用的東西一股腦全塞進去的挎包,神色慌亂地從後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