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沉靠在桌子旁將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十幾年前的學校和如今儼然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那時候人們受到素質教育的程度普遍偏低。同學之間的小打小鬧時而因為情緒衝動而矛盾升級。

比如因為偷東西或者抄作業的事情打架都是常有的。

因為不涉嫌觸碰法律的底線,校方也沒有太多關注和管教學生的課下活動。

得一寸進一尺,這就是人性的惡和貪婪。

作惡的人們因為長時間無人管教,他們開始尋找機會釋放自已的所有本性。

終於有一天,某一間女生宿舍裡有人因為校園霸凌自殺了。

學校為了降低社會上的負面評價對於自身的影響,花錢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

可是,所有奇怪的事情開始陸陸續續出現。

學校後院裡所有的流浪貓在某一個晚上同時哭叫,幽怨的聲音穿透了學校的整個夜空。那晚沒有人睡得著。

天亮以後,有晨跑的人在後院的榕樹下看到一群貓的屍體,大約有二十幾具。它們莫名其妙地離開世界。

因為是流浪動物,學校決定就地埋葬。

沒成想挖坑的保安在那堆貓咪屍體的正下方半米處挖出一具女屍。法醫推斷到她已經離開很久了。

這才知道那位在宿舍自殺的女生並不是這個學校裡第一位可憐的人。

你以為會人心惶惶幾日嗎?你以為作惡的人會為此愧疚嗎?

不是的。

人們看待榕樹下女屍的眼光和看待那些死去的流浪貓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因為警方當時的工作條件落後,作惡的人至今還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你知道如果一個人對於生命是麻木的,那會有多可怕嗎?

一個習慣起夜的女生連續三日在宿舍公共廁所聽到有嬰兒的哭聲。

排除了她自已幻聽幻視的情況後,她將情況上報給學校。

學校花大價錢請來了當時很有能力的道士做法。

那道士帶著一身行頭走進廁所,不到幾分鐘出來後立刻報了警。

嬰兒的哭聲並非來自冤魂,而是來自真實的活著的人類。

因為嬰兒的頭骨沒有成型,可以被強行塞進下水道里。可由於他們是雙胞胎,所以沒有被水沖走,生生卡在水管裡三天三夜。

遺棄在公廁裡哭泣的孩子被當成鬼怪,那人是什麼?

......

唉。

諸如此類的事件我就不一一列舉,總之這些都是在我轉來這所學校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真正有求於你的事情,和我的故事有關。

你的一部分猜想是對的,但你進入我夢境的時間不是你暈倒在18層短短的半個小時裡。

而是你早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直到你看見書中的項鍊和我留下的字條為止。

......

我是轉校生,在同學之間已經彼此混熟的集體裡,我像一個外來者。

事實上我也是被這麼對待的。

新學期剛開學的幾天裡,我走在路上會被同學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經常在我身後悄悄議論些彷彿很有意思的話題,然後看著我偷笑。

我假裝聽不見。

我只想畢業。

後來和一些同學擦肩而過時會被‘不小心’撞到,我想要一聲道歉,而撞我的人總會當沒事人一樣揚長而去。

我不想被這些瑣事影響心情,耽誤正事兒。所以我忍下了。

直到一天下了晚課,我拖著無比疲憊的身子準備躺平在床上的時候,發現我的被褥被人潑灑了一大片果汁。

那是我第一次生氣,我掀起被子一個個質問舍友們這是誰幹的!

原以為他們會不承認,誰知一個平時看上去老老實實的矮個子男生理直氣壯地衝我喊道‘我乾的,怎麼了,再找事信不信我會讓你滾出這個學校?!’

是的,他爸是大醫院的副院長,曾經給這個學校捐了半個操場。我相信他有這個實力。

但我擔心的並不是自已被退學。

你不知道吧,我父母是聾啞人。他們的親生孩子也是僅有一點聽力的聾啞人。而我是他們在路邊撿回去的孩子。

所以我並不只為自已而活,我的使命還有照顧我的聾啞弟弟。

在距離那時更早的幾個月前,我的弟弟被一家大醫院的慈善專案幸運的選中,而整個專案的資助人正是眼前矮個子男生的父親。

這也是我轉學到這個城市的原因——在平時要照顧我弟。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公平,但我養父母心地還算善良,家裡再窮困也有我的飯碗、也有我的書讀。總之,他們到底還是將我拉扯到大學。

我對此心懷感激。我長大了,不想給他們添更多的麻煩。

於是我又忍了下來。

可是沒有原則的忍耐,只會滋生更強烈的惡意。

我是聲樂專業,平時為了保護嗓子以及省錢,幾乎不碰生冷辛辣的食物和碳酸飲料。

偶爾看到其他同學在炎炎夏日裡開啟冰汽水喝得痛快,我心裡好生羨慕。

這罐可樂是個意外。

因為它是我當時在整個學校裡唯一信任的朋友親手送給我的。

那次學校在禮堂組織了一場全校師生都可以參加的音樂比賽,我獲得了個人賽第一名。

我的好哥們兒為了慶祝獲獎,拉著我衝到學校的小賣部,買走了那天最後的兩罐冰可樂。

一人一罐。我們坐在操場邊吹著風。我感覺那天的風都是甜甜的汽水味道。

他象徵性的和我碰了碰杯,然後仰頭將可樂一飲而盡。

我喝了一小口。因為能收穫比賽獲獎的喜悅並不容易,對我來說有機會感受到朋友的善意更為可貴。

我只捨得喝一小口。

為了避免舍友挑事兒,那晚我將這罐可樂藏在我的桌兜裡。

學校的理論課對我來講無比枯燥,但一想到桌兜裡象徵著友誼和成功的可樂默默陪伴著我,心裡竟也生出些溫暖。

終於到課間了。

我有些不情願的從桌兜裡拿出那罐藏了一整天的可樂,心想還是喝掉吧,這東西已經開啟了,不好存放到第三天。

味道確實是有一點奇怪。當時想可能是碳酸飲料放了一整天,味道多少會有些變化。

當天晚上我的室友破天荒的邀請我一起出去吃飯。說為了慶祝我前一天比賽獲得勝利,並表示今後將對我刮目相看,真誠以待。

靠!

我猜不到他們的葫蘆裡撒的是什麼尿,但為了我弟不在醫院裡被搞小動作,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矮個子那人請客。我們四個人點了一瓶白的和兩箱啤的。幾個菜過後,他們輪番要跟我敬酒。矮個子說我不喝,就是不給他們兄弟仨面子,畢竟他們昨晚才去醫院看望了我弟。

怕什麼來什麼。不過我似乎也就這點把柄可供他們拿捏。

我恨的牙癢癢。真想衝著他下巴來一拳。讓他再也合不上這張破嘴。

但他又說院長給我弟量身定製的助聽器即將做好,下個月就可以試戴了。

為了我弟,我將面前的一杯酒乾了下去。

然後又幹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直到他們三人喝的不省人事才罷休。

一斤白酒和十幾瓶啤酒原來都是給我準備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人與人之間打交道真的很有意思。每天都會相見的人,彼此之間卻不能真正的瞭解。

比如他們並不知道我的酒量其實很好,雖然不知道在我喝醉後他們計劃對我做什麼,但我扛住了。

再比如,我也並不知道他們真的在我的可樂罐裡下了強劑量的消炎藥。

一陣陣胸悶氣短和心悸之後我暈了過去,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你敢信嗎?我居然沒死。

我的好哥們兒知道這事兒之後,第一時間跑來醫院照顧我。買藥和補交住院的費用都是他掏的。

我心想他日如果兄弟有難,我必定會兩肋插刀。

在醫院休息了一天半,我就出院了。不想在這裡浪費錢。

回到宿舍的第一時間我揪住矮個子的衣領,重重的一拳掄到他的臉上。

我小命都快玩完了,還跟他裝什麼孫子。

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他的眼鏡也被我打碎,我隱約看到有玻璃扎進他的眼睛裡。

我依然沒停手。

我承認我太沖動了。

但我因為自已的出身和家境,已經隱忍了20年。我終於為了保護自已衝動了一次。

我後悔嗎?也許吧。

因為我死後警察在那罐可樂瓶上找到了三人的指紋。矮個子被查出指紋後因為害怕而自首。

但這些都是我的身後事,正義來得太晚了些。

矮個子被我打到跪在地上不斷的求饒和道歉,我心軟,以暴制暴並不是我的初衷,我竟然原諒他了。

第二天,我的好兄弟叫我一起去熱水房打水。

我們倆打完水後,被那三人堵在了門口,矮個子站在最前面,染著紅毛的高個子男生站在離他半步遠的後面,還有一個身材中等但強壯的人站在兩人側面,他平常經常健身。

打架嗎?我不怕啊,因為今天我不是一個人。

這事兒因我而起,不管怎樣,我理應站在我兄弟前面。

看到我上前一步,矮個子向後退了半步,將自已的位置讓給紅毛。

那紅毛活動了一下脖頸和手指關節,腳下變幻著步伐,一個直拳衝我打來。

我迅速後撤一大步,躲過這一拳,緊接著抱過他橫踢過來的腿,側身向斜後方一拉,將他摔在地上。

健身男湊過來想要幫助紅毛,他伸出雙手試圖用從身後抱住我的方式限制我的行動。

我用腳跟狠狠踩他的腳尖,在他分心的瞬間,反手一肘擊打在他的太陽穴,然後使勁推開他拉開一些距離,不等他站穩一腳踹在他的腹部,再上前半步抓住他的頭一膝頂上去。

我沒下死手。他只是暈了過去。

我轉頭看著矮個子。

他也正用陰狠的眼神打量我。

我勸他說收手吧,沒必要再打下去了,都是同學一場,哪來那麼多深仇大恨。

我看著躺倒在地上的健身男,掏出手機準備撥打急救電話。

誰知道那矮個子冷笑著衝我身後喊道,‘你們兩個快摁住他’!

我心想這傢伙是不是前兩天被我打傻了,這屋裡現在有幾個自已人數不清嗎?

緊接著能感受到紅毛卯足了力氣用胳膊勒住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氣,也掙脫不開。

我用盡身上最後的力氣抱住他的胳膊使勁向後退,企圖用自已身體的重量將他壓倒。

但我還是輕敵了,看得出他是經過專業的訓練,而我的三腳貓功夫還是從小人書裡學的。

在我們兩人倒地後,他又用雙腿絞住了我的身體。

動彈不得。

眼睜睜看著矮個子緩緩走到我身邊,面帶戲謔的拿起我接滿開水的水壺,緊接著我聽到他對我那哥們兒說道:‘你以為光把他約到這裡就完事兒了嗎?幫我掰開他的嘴!我看看他以後還怎麼唱歌!’

我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從胸腔裡擠出最後一口氣問道:‘為什麼?’

這次他看我的眼神和往常完全不一樣,他用我很陌生的口氣雲淡風輕的說道:‘可能是因為今天的天太藍了吧。’

......

接下來的事情。你在夢裡也經歷過一遍。恭喜你成功解救了自已。

或許我也和你一樣有同樣掙扎的氣力,但怎麼說呢,在我兄弟真的用力掰開我的嘴的瞬間,我突然就不想掙扎了。

沒意思。太累了。你不懂的。

總之,我是被水壺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