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霸王末路刀槍鎖,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拔劍了,從此世間再無重瞳王。渾渾噩噩,這回倒是真的失了魂魄。那聲鎏金的虎肩鎧已然暗淡,血色凝固在衣袍上,瀰漫著淡淡的甜腥。循著冥冥中無形的指引,他亦步亦趨向那片曼珠沙華行去。原來這裡也是有風的,陰寒至極,可惜我感覺不到。

枯松斷石邊上,鬼車鳥大聲的嘶叫著如之奈何?如之奈何?青冥浩蕩不見底,未窮碧落先黃泉。兩界淵就在眼前了。像小時候聽季父說的一樣,聽得見,也看得見。崖間凌臥著一座木橋,它並不廣闊,卻也夠兩人並肩而行。橋頭擺的一方茶桌,烏黑的木倒是認不出什麼樣的材質。如同尋常酒家一樣,桌子前斜插著一面酒旗,只是那字,卻讓人落寞。

奈何二字拉成橋,溼了誰的銅鈴眶。老婆婆的花發盤著,翠的欲要滴出的簪子,成了灰茫茫陰濛濛的天地間唯一的亮色,吊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孩子,來碗湯吧,忘了那些沒做到的事情。該上路了。”她是孟婆,一碗湯熬了千年萬年,一句話說了萬遍千遍。那霸王遲疑了,那副力扛銅鼎也穩若泰山的肩膀,卻是不住的顫動著。

“月兒,月兒”。當碗終於觸到了嘴唇的那一刻,他渾身都猛地一鬆。於是一串清珠子止不住的流。月兒橫劍的一幕重又浮現。她如繁星般盛開,又如繁星般晝白。百重綢緞掩映的,是世間真正的落紅。那些所謂的大勢所趨,即便看上去已然是無可奈何,卻仍然空蕩著,一副彩箋,一封鴻雁歸叫人怎生吞得下這副湯藥。得失未料,只是不敢忘。

他從營帳中驚起。猛覺悲夢一場,只是長夜漫漫,滿山遍野,聲聲楚歌殘。漢軍的輜重轆轆可聞,其近如此,卻也沒了攻取的雄心。能奈我何?能奈他何?草長處,月碎,大河藍。舊夢暮暮總糾纏,不忍看,不忍觀。美人卷珠簾,中軍帳前。

“妾請先行,願往世花開,伴郎共賞。”

花真的落了,我又能奈你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