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無波的長日裡,想念一個人。任心事如簷前的風鈴,叮叮噹噹,遠處郵差駛過時,忐忑著,或許會有遠方的信,那當是三生有幸吧。

碎玉鳴鸞,一片鶯歌燕舞。一方水土一方根,人們早晚是要離開家的,那尺素寸墨之間,溢散著濃的化不開的情感,這世間太多的別離,見或者再也不見,總該有個音訊,無論不敢見還是不能見的,心意雖然會有不同,但是那字跡總無過錯。

見那呼兒烹鯉魚的人,抽出一封尺素書。古時車、馬、郵件都慢,若是冬天收到了,還可以溫一壺老酒,將那封了霜的話,用火慢慢烤來聽。這時節,再生硬的文字都變得溫暖,再銳利的筆尖都那麼柔和,或許臉上會泛起微笑,或許瞳孔中含著淚光,不過多少心是安的,火漆剝離的剎那,喜憂只是其次,重的是心,記得來信的心。

看了烽火燒了三月,一封家書,曾只萬兩黃金。那時間狼煙籠了西京,鐵騎踏在龍城,月光下的盔甲閃著銀輝,清冷而孤寒。淒涼成了邊疆唯一的主旋律,大漠黃沙淹沒了多少枯骨,多少無辜亡魂重歸一抔黃土。廢都的角落,悄悄彈出的瘦小身影,手中捏著半匹素絹,尋著同路人送到家中去。流亡的年代,莫說人人自顧不暇,縱然有位好心人願意幫你捎個口信兒,你怎知家中父老尚未遷居,又或順路的人就沒遇上刀兵亂匪,那封家書真是極幸運的。

而今詩歌漸頹,信札消匿。之前閱讀《娛樂至死》後寫過一文相關的感受,螢幕統治了新的時代,紙筆從生活的必需品中退縮,收藏價值反倒更高了一些。可是且不提字若龍蛇,就只是揮毫潑墨的快意,又有幾人懂得箇中奧妙?墨跡暈染在紙面上,與其一同彌散的豈止是幾味字香呢?濃的快要溢位的惦念,只有觸碰到,才會有觸電的心顫。

發簡訊給別人,快吧?不需要猜測山高路遠,山窮水惡,山長水盡,只要輕輕一點傳送,那個人就一定會收到,不必擔心路途中被人劫了道。只是少了兜兜轉轉不定的思緒,少了一筆一劃的心意,大同小異的黑體字,感覺不到那個人的心跳,可曾在這裡延佇。所以從前慢般的日子遠逝,書信往來大多成了奢望,縱使你願意寫,又有幾個人願意收呢?

所以寫下的一封封書信終歸是給自己看的了,落筆的倦意,梅花的香氣,或是三兩滴未乾透徹的血跡,都寂然無聲的承載著回憶。時光不老,卻會落滿塵灰,如果記憶帶來的只是無盡的痛苦,你是否還會把它刻印在紙上,一遍一遍的強迫自己不忘記?對於未走的人,不敢說的全做留信,對於走了的人,不能說的全是遺書,管他什麼患得患失真共假,我們的悲傷,先書的為敬。

你走了啊。真好,不然我總是擔心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