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九月了。

夕陽的光芒溫溫軟軟,平和而又柔嫩。細細的一段段軟黃輕撫過枝葉,為樹鍍上了秋的顏色。那褐色的身形裸露在風中,肌肉乾瘦,風骨嶙峋,卻強勁非常。

半畝方塘旁,蓮葉動微涼。偌大的園中,雖動輒便是幽泉怪石假山,但半畝方塘終歸不足觀,只依著片片水池和流泉飛瀑彌補。仔細想一想看,還有一方愛晚亭,風能進,雨能進,獨獨是我,想進,卻是不得進。即使這樣,初秋未枯的蓮葉亦可尋得三兩,薄涼之意也只是初窺半點罷了。

漫步在並不算多麼悠長的小徑,腳底不免踏碎幾片落葉,於是步步清脆,葉碎聲不絕於耳,堆堆枯黃化粉、作塵,風來蹁躚,真個若印尼盈蝶般輕舞,而後久久,才復歸於沉寂。

九月是別離的季節,卻也正因如此,滋生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前者有如青蓮“萬里送行舟”之不捨,後者亦有志摩“不帶走一片雲彩”之酒醒般灑脫;有似“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的悽婉,亦有同“劍指三秦,匆匆去罷”之蕭然。別時,別地,別故人,又是一年雁過也,傷心經日淚如洗。

我的世界,好像缺了些什麼東西。未曾見你之前,我的生命中有四季,春季溫暖、夏季熱烈,秋季薄涼,冬季蟄伏。你來之後我只得了一季,你在身旁的每一天,都是甜蜜馨香的春天。而你走了之後,我卻只失了一季,因為別離似乎只屬於秋季,而你走之後,再無這般刻骨銘心的別離。

三年已逝,韶光漸老,人的一生有幾個三年?相逢只覺心歡,別離尚覺不足,夕陽中留下的刻痕終歸還是太淺,風拂過,時間的微光塵埃,就將它填平了。故園等待著將士再來收復,故鄉等待著離人再來溫一壺新茶,故時懇求垂暮再拾起一段舊憶,故夢又能尋覓何人再續溫情?人生如白駒過隙,不過須臾而已,時間很寶貴,你願意用它來等誰?生命很可貴,你可曾深深愛過誰?

枝梢上仍有幾支秋蟲不死心的歌唱,儘管已經強作精縱情演唱,卻仍似啞了火的槍炮無力、乏身。秋處露秋寒霜降,已然是秋後白露時節,仲夏夜的美夢是怎麼也喚不回的了,正如同美好的時光喚不回一樣,令人心底生寒。我的雙手寒冷如冰。孔老夫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古人誠欺我哉?

西風依然颯颯,秋葉仍舊飄飄,下唇卻是生了幾縷細須。歲月漸漸爬上面龐,留下了一道道獨特的印痕,一步步,將稚嫩蠶食殆盡,當年青澀的往事而今還願意提起麼?怕是難了吧。或許心中再憶時,仍舊還能留有一絲溫馨?希望不只是我的奢望便夠了。無論怎樣,即使遠在天涯海角,即使去時甚久、去處甚遠,即使再相遇時面容已然模糊不清,尋不得幾分舊日模樣,少時的玩伴總能沖淡心中的離愁別緒。

風乍起,葉飛零,牆瓦濡寒,只是而今的你啊,究竟身在何方?告訴我一聲可好?

秋已深了,王在寫詩,皇在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