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啊。”

唐柔再蠢也聽出其中的貓膩了,可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推卸責任。

“不知道?學校那邊都看不下去了,要告我們家非法虐待子女!”

姜語詩痛心疾首,“爸,媽,別告訴我,你們一次都沒去過阿寧的學校。”

哪怕老爸老媽對自已兒子多一點點關心,親自到阿寧學校走一趟,子軒那點小伎倆,早就敗露了。

可事實上呢?

這兩位從沒去過阿寧的學校。

人接回來後,找關係把阿寧安排進那所高中,就放任不管了。

子軒的貴族學校就在隔壁,他們隔三差五便會去探望。

一次次從阿寧校門口經過。

卻沒有哪次說是拐個彎,順道進校門看一眼阿寧。

一次都沒有!

原因無非是他們打心眼裡不願承認,自已有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兒子。

“這逆子一身惡習,成天吊兒郎當。”

果然,真讓姜語詩猜中了,面對為人父母失職的質疑,姜龍浩馬上就將一切責任歸咎到了姜寧身上,沉著臉哼道:

“我們去學校看他,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唐柔也是一臉愧色的在那小聲辯解:“這孩子要是能像他弟弟子軒一樣爭氣,我們巴之不得去天天去學校給他露臉,何至於躲著他…”

“……”姜語詩扶額,徹底服氣了。

得!

面子比兒子重要是吧?

活該阿寧不認你們這樣的父母。

姜語詩敲了敲桌子:“我說爸,媽,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明白這裡頭的重點?是子軒,擅自剋扣了安寧的生活費,導致阿寧這一年來在學校裡忍飢挨餓,明說吧,這事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我們……”夫妻倆一陣語塞。

他們當然早聽出老大的意思了。

這是要替姜寧討還公道,找他們來向子軒興師問罪了。

可他們根本就沒想好要怎麼責罰子軒。

亦或者說……根本就沒想過要責罰,所以才揣著明白裝糊塗。

“全國武科高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兩天先讓子軒專心迎接高考,不要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叨擾他,等高考結束,我會好好教育他一頓,你們就別操心了。”

姜龍浩敷衍似的應付著大女兒的刁難。

唐柔本來還想替姜寧說兩句公道話,可一聽她的寶貝子軒即將迎來高考,立馬就被丈夫給出的理由勸服了。

甚至還反過來,幫著勸說姜語詩道:“詩詩,你爸說的沒錯,子軒的高考要緊,我們姜家難得培養出這樣一個人中龍鳳,阿寧那邊,你儘快派人去把他找回來,等他們兩個高考完,我們全家一起去馬爾地夫旅遊,開開心心過個暑假,一切誤會就都煙消雲散了。”

去年暑假,全家人也是一起出國旅遊。

可卻把姜寧獨自一人丟在了家裡。

理由是姜寧的簽證短時間內辦不下來。

但其實,以姜家的實力,想給姜寧快速辦理個簽證,比喝水還輕鬆。

夫妻倆是想著姜寧從沒出過國,貿然帶去,怕是會給他們丟臉,所以一合計,就以這理由把姜寧打發在家獨自過暑假。

唐柔還記得這孩子當時那渴望的眼神,心裡頭一直過意不去,所以尋思著正好這次可以補上。

“知道了。”

面對父母的和稀泥,姜語詩也無可奈何,心中一陣煩躁。

她想替姜寧鳴不平,可卻發現有氣也使不上力。

甚至還隱隱覺得爸媽某些部分說的有點道理。

或許……跟子軒將來會給這個家所創造的榮耀和價值相比,子軒背地裡搞的那些小動作,真的微不足道。

人一旦過於耀眼,那麼,你人品中的那點瑕疵,就很容易被身邊人所包容。

說到底,還是她這個親弟弟太平庸了。

但凡阿寧能夠覺醒武命,哪怕一星都沒有,大家也不會這麼不拿他當回事。

……

夜晚,姜寧坐在院子裡,望著天上發呆。

天穹上的六顆命星,閃耀出異樣的光芒,似乎已經開始“勾搭”自已了。

這預示著,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的六星武命,就要橫空出世了。

可姜寧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兩天雖然跟女神師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可在一起面對面相處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女神師傅像得了抑鬱症一樣,整天將自已鎖在禪房裡。

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相聚片刻。

主動找她聊天,也是“哦”、“嗯”、“知道了”。

可每天晚上等他睡著後,又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已房間裡,檢查自已有沒有蓋好被子。

每天清晨都要外出,去山裡搜尋奇珍,給自已做一大桌豐盛的珍饈調養身子。

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傷腦筋啊!

“莫不是那天晚上我把她給吻內向了。”

姜寧自說自話,

“本來就挺內向,甚至高冷的一個大美人,這下更內向了……唉,還是怪我那晚太沖動了啊。”

第二天起床,姜寧大步走向禪房。

他輕輕敲了下門,“師傅,我去山下溜達兩圈,午飯你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

屋裡傳出輕悠悠的聲音。

等人走遠後,靜坐中的蘇清璇,這才緩緩睜開美眸。

她將手掌攤開,露出了攥在手心裡的那隻香囊,眸子漸入迷離,“後天就是阿寧拜我為師八年的紀念日了,這隻我親手編織的香囊,他會喜歡麼…”

姜寧離開道觀,拎上一把砍柴刀,就往山裡跑。

說是要去鎮上溜達,可在此之前,姜寧還得帶上一件東西。

姜寧來到山谷,找到那條瀑布,沿著溪流向下游走了百步,然後一頭扎進了密林裡。

“小寶貝兒,我來了。”

他兩眼放光,像個出來偷情的漢子,嘿嘿傻笑。

六年前,姜寧在這附近玩耍,偶然間發現了一株玉龍參。

那時候玉龍參還不夠成熟,於是他就找東西將其隱藏了起來,想著等玉龍參成熟後,再來挖取。

一路披荊斬棘,姜寧往密林中鑽了十幾米,猛然間看到地上出現的人類腳印,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

“不會吧?哪個狗孃養的竊取了老子的寶貝……”

姜寧捂住胸口,呼吸開始作痛。

他彎下腰,伸手慢慢撥開雜草,看到玉龍參完好無損,心情一下子又好起來了。

不對!

真的有人來過。

原先他覆蓋在玉龍參上的松針、枝條,有明顯被人為撥弄過的痕跡。

就連那塊壓在上面,刻著他警告語的石板,也被翻轉過來了。

那時他年少輕狂,擔心被人捷足先登,於是就找來一塊石板,傻不拉幾的在上面刻寫了一句話:

“這是天雲觀姜寧小爺的寶貝,誰敢偷,回頭小爺一定來找你算賬!”

現在想想,這幼稚的威脅,實在可笑。

可偏偏就是這番幼稚的威脅,似乎起了大作用,令那誤入此地的小毛賊不敢輕舉妄動。

“咯咯!我當初真是個大聰明。”

山林間,姜寧發出豬叫般的偷笑。

取走玉龍參,姜寧一路小跑衝下山坡,很快便來到了山腳下的鎮上。

海月鎮放眼望去,清一色都是古樸的建築。

跟雲城市區裡的燈紅酒綠、高樓林立相比,這裡更像是一個與時代脫節舊城。

無數老字號店鋪,傳承其間,歷史悠久。

木船、馬車、茶館、戲樓、鐵匠鋪、裁縫鋪……一切都彷彿還固執的停留在幾個世紀前,不願與時代接軌。

以前姜寧跟著女神師傅在山上修行,隔三差五就會偷跑下來溜達,去古來茶館聽評書,跑到摘星樓看戲,嘴饞了就溜去雲香居買兩串牛雜。

那些年,禍也沒少闖。

放跑過飛龍商行陳老闆的馬兒,打碎過奇物齋宮掌櫃的古董花瓶,點燃了祥雲煙花店魏小姐家的火藥庫,有次甚至誤入轉生堂火化現場,一不小心把人家剛燒好的骨灰給揚了。

害的大家三天兩頭跑去女神師傅那裡告狀。

不過說來也奇怪,女神師傅好像每次都能把大家勸服…

“天雲觀的小徒弟,又來給你師傅送草藥了?”

路過碼頭時,姜寧突然聽到有人在打趣自已。

回頭一看,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大叔,正扛著六袋稻米從他身邊經過。

姜寧定住腳步,與之打起哈哈:“麥叔,最近糧食都漲價了,陳老闆給你漲工錢沒?”

眼前這位麥叔,姜寧當年剛上山拜師,就見他在這碼頭當搬運工了。

“沒漲,說是過陣子漲。”麥叔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姜寧撇撇嘴,換做以前的他,肯定要笑話麥叔兩句,笑他又被陳老闆那老摳門畫大餅了。

可如今姜寧明白,麥叔明顯不簡單。

瞧那一身腱子肉,面板泛著古銅般金屬光澤,肩扛幾百公斤重物走起路來,都不帶大喘氣,絕不是泛泛之輩。

可這樣一位高手,竟然屈尊給人當苦力,且一干十幾年,其中必有隱情。

姜寧仔細想了想,類似的情況,在鎮上比比皆是。

只能說,這海月鎮還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

“那你加油。”

姜寧看破不說破,笑笑就走了。

他走遠後,麥叔深邃的眼眸裡泛出兩道精芒,喃喃自語:“天雲觀的小徒弟終於開竅了。”

旋即他穩了穩肩上的粗麻袋,彎下腰,左右開弓,又將剛從船上卸下的大鐵錠摟起兩個,大步朝飛龍商行和鐵匠鋪方向走去。

附近海邊紅柳樹下,垂釣翁摘下斗笠,斜睨著姜寧離去的方向,搖頭苦笑:“這一脈每個傳承衣缽的人橫空出世,都要鬧出天大的動靜,但願這回消停點兒。”

姜寧沿著臺階快步直上,很快一座寶塔外形、屋頂鋪滿琉璃瓦的老樓,就映入了眼簾。

門頭牌匾上,赫然寫著“回春廬”三個字。

這裡是海月鎮上,唯一的藥廬兼醫館。

往日師徒倆需要用錢,女神師傅就會去山裡尋些草藥,讓姜寧送來這裡置換。

剛一進門,姜寧就看見老闆姬先生坐在櫃檯裡打瞌睡,可後者就像一頭貪吃的棕熊,突然聞到了蜂蜜氣息,皺了皺鼻子,猛然睜眼。

旋即看到姜寧手上的玉龍參,兩眼瞬間大放異彩:“天雲觀的小徒弟,你可算把這寶貝送來了?”

“嗯?”

姜寧臉上冒出大大的問號。

啥意思?

姬先生慌忙掩飾,“咳咳……我是說,你師傅今天又讓你給我送了什麼好東西來。”

“喏,你開個價吧。”姜寧把玉龍參往櫃檯上一放。

“六萬八。”姬先生的報價,幾乎是脫口而出。

“呃……”姜寧再次動容。

這價格,竟然跟自已的心理預期基本一致。

姜寧有種錯覺,姬先生好像早料到了自已會送來玉龍參。

“怎麼樣?這價格滿意不?”姬先生笑呵呵。

“再送我一包蓮子,我拿回去煮粥喝。”

這價格姜寧已經很滿意,本著佔便宜的想法,臨走時,姜寧又順走了櫃上一包蓮子。

他出門後,姬先生捧起玉龍參,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這臭小子,可算把你挖出土了,再耗下去,我怕我要管不住自已的手了。”

這時藥廬的夥計小虎將腦袋從布簾後探了出來,賊眉鼠眼,很不服氣道:“姬先生,咱那天進山採藥,幹嘛不趁著四下沒人,直接將它挖走?回頭這小子就算撒潑,沒有證據也拿我們沒轍。”

姬先生回頭瞪了一眼:“四下沒人?太天真了你。”

當時他正要將動手去挖,身後突然有一股恐怖的寒意襲來,令他不得不重新嚴肅審視刻在石板上的那句囂張威脅話語。

這時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姬先生連忙招呼:“小李,你們訂購的那批藥,已經打包好了。”

此人是市裡大公司的大代表,經常光顧回春廬,收購藥材,算是大主顧了。

小李此時卻心不在焉,回望著門外正在下臺階的那道身影,詢問道:“姬先生,那人是誰?”

“山上天雲觀的小徒弟。”姬先生不假思索。

“謝謝。”

小李興奮不已,出門後,顧不上整理藥材裝車,第一時間撥通了電話。

“喂,姜總,我是藥材收購部門的李源發,我有件要緊事向您彙報,那個……我發現您弟弟蹤跡了。”

“他人在哪?”

正在總裁辦公室裡衝咖啡的姜語詩,頓時激動了起來。

她派人搜尋了這麼多天,總算有訊息了。

“海月鎮。”

“海月鎮…”姜語詩臉色微變。

一年前,他們不正是派人去那裡把姜寧接回來的麼。

阿寧果然還是回去找他師傅了。

“難道說,阿寧真要跟他師傅談戀愛?”

回想起生日當天,姜寧說過的逆天言論,姜寧頓時細思極恐。

不行!

絕對不行!

這會毀了阿寧,也會毀了姜家。

“秘書,安排車,我要出去一趟。”

她必須馬上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