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朝並未實施海禁,或者說,想禁也禁不了,畢竟中原大地出產的絲綢、茶葉、瓷器在海外那就是貴比黃金的硬通貨,只要能順利出海,那絕對是滿載而歸,金銀珠寶自不必說,各種名貴香料,奇珍異貨也是堆積如山,與這巨大的利益比起來,時不時的海盜襲擾都成了不足為慮的“小問題”。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必須得擁有一個天然良港。

如今的晉朝有六個港口,北方兩個不凍港因戰亂幾乎廢棄,而相對安寧的南方四港愈加繁榮,邗郡的相原港便是其中之一,但博山港卻是青衣文士一行六人從未聽聞的。

“好教貴客知曉,那博山港原先只是個小島,因遠遠望去形似一個博山爐而得名,那島也適合做港口,只是原就有個相原港了,倒沒必要費那工夫再造一個,聽漁民們說,曾見過水師在島上操練。”徐老大覺得這也不算什麼秘密,思忖一番也就告訴了他們。

青衣文士卻不太認同,“這麼說來那博山港該是個囤兵之所,豈能如商港一般任人自由來往?”

“興許咱們謝使君就是想造個兩用的港口呢!”徐大郎可不甘心自已的發財之計落空,強辯道,“我家舅兄說那島上不僅建了碼頭,還有許多大倉庫。”

“小船家,軍港也是需要碼頭和倉庫的。”文士撫須笑眯眯道。

“聽聞五年前相原謝氏有一房子弟便是在歸航途中遭遇海盜截殺身亡,謝使君想要新建軍港訓練水師既在情理之中,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那沉肅男子突然接話,他似是坐累了,換了個姿勢斜倚著船舷,漫不經心的看著眼前緩緩而過的風景。

“何止相原謝氏一家,靠海吃飯的又有誰家沒受過海盜的禍害啊!”徐老大憤憤道,“商船那就不用說了,一到海上那些賊寇就像鯊魚聞著血腥味兒似的跟著,有一丁點機會都要撲上來撕下一塊肉,有時候他們連漁民的船都要搶,我那老妻孃家一個堂弟去年出海捕魚,去的時候都平平安安,返航時遭遇了海盜,連船帶魚都被搶了,他們一行人要不是反應快見機跳海逃生,說不定早就慘死在賊人刀下了,幸而他命大,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才遇到路過的商船被撈了起來,回去後他媳婦聽說船被搶了,氣得差點上吊,真真可恨至極!”

輕鬆歡快的氛圍頓時一掃而空,船上諸人都沉默了一陣,連天性爽朗的徐大郎都一臉憤恨,兩位小郎君見氣氛不對也安靜了許多。

徐老大氣憤過後,緩了緩心神,終究不願壞了貴客的興致,又提起原先的話頭,“正如貴客所言,那博山港若真是建成一座軍港倒也是好事,至少那附近的七星島一片海域能安生些。”

“既有盜賊,為何官府不派兵剿滅了他們?”年紀稍小些的郎君突然問道,他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眉眼間盡是機靈之色。

徐老大笑道:“小郎君怕是沒見過海吧?藤海可大得咧!那些海盜搶完就跑,船行得又快,等官兵接到信趕過去早就跑沒影了!”

兩個小郎君聞言卻一臉不以為然,顯然他們理解的“大”和徐老大口中的“大”並不是一回事。

青衣文士笑而不語,大海的廣闊唯有親眼所見才能明白她的震撼,身旁的沉肅男子開口道:“海盜並非一般盜匪,尋常的山賊土匪任他來無影去無蹤,必得有落腳的窩點,官兵們只要肯下工夫總能摸清位置。可茫茫海上,一艘船就如沙漠中的一粒沙,無法標記位置,無法傳遞資訊,難以追蹤,連他們的老巢都找不到,剿匪談何容易。”

兩位郎君齊齊表示受教。

另一位郎君有些猶豫的問:“父親,軍中不是有傳訊信鴿嗎?為何不用呢?”他年紀略長,聲音還有些公鴨嗓,神色卻更沉穩些。

“信鴿飛行也需要食物和地點降落休息,如果找不到便會掉入海中溺斃,不適合海上傳訊。”沉肅男子耐心答道。

原來這貌似大官的男子竟是攜子出遊,那另外三位應該就是隨行的幕僚、護衛之流了,徐老大心中暗道。

兩位郎君這才對大海的遼闊有了一點認知,畢竟優秀的信鴿可以連續飛行一個時辰,跨越數百里路,就這樣竟還找不著落腳點。

果然稍小些的郎君面帶憧憬道:“原來海竟然這樣大,真想親眼看一看啊!父親,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邗郡,可否帶孩兒去看看海?”兄弟倆如出一轍的滿臉期待之色,緊張的望著自已的父親。

男子與青衣文士對視一眼,微微頷首道:“可,不過只能到海邊看一眼,去海上卻是不行。”

兩個小少年頓時露出歡悅之色,“太好了!這下二兄該後悔死了,誰叫他臨出行了突然改主意去恰哈圖榷市看什麼馬,咱們日日練習騎射,甚樣的馬沒見過……”

“三郎,慎言!”小少年的牢騷抱怨被兄長制止了,他後知後覺的偷覷一眼父親的神色,見父親只是擺擺手並不以為意,心中才放下些。

說起玩樂那又是徐大郎擅長的了,聽貴客要去看海,忙接話道:“貴客要看海,直接去餘欄碼頭便可,那裡是丹犀城最繁忙的貨運碼頭,買些海貨也是極方便的。若是不喜人多,還可去一線崖,那處可登高望遠,風景是極好的,文人士子們都愛去那處吟詩作賦的。”

“多謝小船家指點。”青衣文士含笑致謝。

“貴客可要用些飯食?我知道有家酒樓專做海味,那食材都是漁民們天不亮就送來的,個頂個的新鮮,聽口音貴客該是北方來的罷?得嚐嚐咱們丹犀城的海味那才叫不虛此行啊!”眼看船行了半日,又喝了一肚子茶水,料想貴客們都該乏了,徐大郎便極力推薦自已相熟的酒樓。

文士轉頭以眼神詢問,沉肅男子略沉吟,“也可。”

“好咧!”徐大郎開心的跟父親招手,“阿耶,去泰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