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樊陽城外,小雨淅瀝。

濡溼泥濘的林間,兩名女子腳步匆忙。

丫鬟手執燈籠,昏黃的燭火在雨中飄搖,時不時潑灑在臉上,映照出嬌容中的慌亂。

四下安靜得可怕,丫鬟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回頭,僅僅一眼便嚇得連忙收回目光。

“小…小姐,在…還在。”丫鬟的聲音顫抖,彷彿是好不容易才從喉間擠出來一般。

讓丫鬟如此慌亂的,不是別的,正是跟在她們身後的一道撐著傘的黑影。

“小姐,那人已經跟了一路了。”丫鬟不知在身後的是何人,光線昏暗也看不清楚長相,不過如此荒郊野嶺,若是歹人後果不堪設想。

小姐聞言用絲絹在額間輕輕一拭,攥緊了丫鬟的手∶“別怕。走快些,進城便安全了。”

二人腳步加快,雨也越發密集。丫鬟大著膽子再次回望,只見那道黑影逐漸消失在煙雨朦朧中。

丫鬟適才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時,卻明顯感知身旁的小姐忽地頓住了腳。

“小姐?”

還未來得及詢問,丫鬟驚愕地被向後拖拽數步,抬頭便見一張瘦骨嶙峋、乾枯得無一絲生氣的臉突兀地倒懸於眼前。

“是妖物!快跑!”主僕二人被嚇得面如白紙,驚惶中,小姐將燈籠徑直擲向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之物。

燈籠墜地滾落數尺,與此同時,林間傳來忽高忽低的陰森冷笑。

藉著微暗的燭火,二人徹底亂了心神——不知何時,四周的樹幹上已密密麻麻掛滿了那些詭異之物。

小姐本能地拉起丫鬟的手,轉身向城門狂奔而去。

然而,還沒等她們跑出幾步遠,前路卻再次被瞬間降臨的幾具乾枯的身影給攔住了去路。

這些身影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地倒掛地樹幹上,隨著風輕輕搖曳著,散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詭異的笑聲在樹林間不斷迴盪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她們驚恐地發現,眼前的那些黑影竟然開始扭曲起自已的身體來!

不多時,它們的面容變得無比猙獰恐怖,似乎正在承受著無法言喻的巨大痛苦一般,嘴裡發出的聲音似嘔吼,似呻吟。

須臾之間,一道道銀光從它們身上綻開,縷縷青煙中,一個身著湛藍箭袖的少年破劍而出,一臉邪笑地揮了一劍又一劍∶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少年穩穩落到地面,擺了一個漂亮的姿勢,隨後慢悠悠地用手帕抹去劍身淋漓的血汙,道∶“沈大人,我顧不過來了,後面的煩請你收拾。”

話音剛落,驀地,一隻碩大的黑手自空中伸向小姐,須臾便要擒住她,小姐驚得緊閉雙眼。

“好。”

不遠處一道飄渺之音傳來,待小姐再次睜眼之時,瀕臨主僕二人眼前的妖物,忽然猛地瞪大雙眼,血淚橫流。伴隨著清脆的斷裂聲,青灰色的面龐上崩裂出汩汩血絲,隨後瞬間化為齏粉。

小姐尋聲回眸,只見一名撐著傘的男子從迷霧中走來,他收劍回鞘,道∶“一百零一。”

“不愧是咱們晉羽衛的一把手,沈大人你後動手,反而還要比我斬多上一個,只不過……”少年抬眸,笑意隱現。

男子斜睨身後,忽而銀光閃過眼角,自後方突襲而來的黑手已斷成了兩截,隨後連同整具身體消弭在黑夜中。

男子道∶“一百零二,是多兩個。”

少年見狀,毫不在意地撐著傘倚樹望天。

早已嚇得渾身汗毛豎起的丫鬟,在怔忪間回過神來,瞪著眼睛看著來人,悄聲道∶“小姐,他…他們是晉羽衛的,那人…那人是沈十四!”

小姐神色一滯,她雖長年閨閣,但多少也曾聽聞過晉羽衛的惡名昭著,特別是領頭之人沈十四,更是倚仗權勢為禍一方,在百姓口中與妖魔厲鬼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眼前這人丰神俊朗,傘下的一雙明眸遠甚繁星點點,哪哪兒也不像人們避之不及的惡霸沈十四。

丫鬟嚥了咽口水∶“小姐,快走,萬不能與他們牽扯上關係。”

“可他方才救了我們。更何況晉羽衛與爹同為朝廷效力,知曉我的身份自然會給幾分薄面。”小姐安撫似的拍了拍丫鬟的手,上前一步雙手交疊於小腹,身子微微一蹲∶“多謝沈大人救命之恩,小女乃樊陽太守之女,敢問沈大人可是要去樊陽城?”

沈十四道∶“正是。”

小姐莞爾一笑∶“小女子二人也是要回城,如若大人不介意,望同路而行,屆時家父自會感謝大人。”

聽到小姐的這番話,沈十四輕輕一笑,沒有再理會主僕兩人,而是直接越過她們,隨後瞥了眼樹下之人,道∶“明郗,走了。”

小姐不解∶“沈大人這是何意?”

“人走人道,鬼走鬼路,人鬼殊途,怎可同路?本大人提醒你,莫再前行了。”

主僕二人怔在了原地。

小姐不可置信地喃呢道∶“鬼?”

小姐慢慢地低下頭,目光輕輕掃過自已身上穿著的百蝶穿花雲緞裙,緞裙纖塵不染,而她的雙手白皙鮮嫩更是實實在在。

“死了?”

明郗站直身子,從坡上跳了下來,濺了一褲腿的泥,道∶“還沒發現麼,下這麼大的雨,你二人又未曾打傘,衣服鞋襪可曾淋溼?你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