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七章 奔赴

天漸漸亮了，躺在床上的王小梔一夜沒敢動一下身子，生怕驚擾到正在熟睡的三毒的妹妹李欣。

這一刻，王小梔甚至有點懷念高中的生活，雖然每天因為一大堆的作業要寫、一大堆的書要背，但，那時候的她，是快樂的。

此刻，她一直盯著手機螢幕，螢幕定格在楚柯的微信頁面上，聊天的時間還是昨晚10點。

她很想知道，此刻的楚柯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在這被阻隔的距離裡，互相牽掛著。

三毒敲響了房間門，“吃早飯了。”

在別人家，或多或少有些拘束，看上去十分高檔的餐桌，這一刻，王小梔的內心，是忐忑的，吃著三毒媽媽煮的雞蛋麵，生怕一粒湯汁濺到了這高檔的餐桌上面，吃麵的時候，王小梔始終沒有敢抬頭。

另一邊，三毒媽在廚房收拾著碗筷，三毒進去的時候，三毒媽碰了一下三毒。

“好好去讀你的大學，現在可不是你動啥歪心思的時候，咱們家這條件，你要啥樣的沒有？”三毒媽一嘴的埋怨。

“哎呀，我的媽，就高中同學，家庭條件不好，幫一下能少一塊肉嗎？”說罷，三毒便合上了廚房的門。

這一刻，不知道王小梔是否聽到廚房的對話。

三毒的妹妹躺在沙發上一直玩著手機，兩人沒有太多的交流。

偌大的客廳裡，地板乾淨地能夠照出人的身影來，屋裡華麗的裝飾，在這一刻，王小梔顯得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電視裡面有聲音，我想，王小梔的心跳是不是自己都能夠聽到？

是啊，這或許就是有錢人和窮人的區別，這人世間，哪裡會有富人待見窮人的地方。

這尷尬的氛圍，讓王小梔自卑到了極點。

她甚至開始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徐鳳。

在徐鳳還沒二婚的那兩年，王小梔覺得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

那時候的她，每天有人照顧，回家就有飯吃，換季的時候，母親總是會給自己買上一整套新衣服，這對於王小梔來說，無疑是最幸福的時刻了。

可是，這一切，在徐鳳遇到陳力後，卻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自己的爸爸有了一個家、自己的媽媽也有了一個家，而自己，是多餘的。

片刻，三毒換好了衣服。

一身乾淨靚麗的白色加黑邊的耐克運動套裝，一雙跟白紙相差無幾的耐克運動鞋，斜挎的純黑色耐克包，乾淨舒爽的頭髮，陪襯著一張骨骼清晰的運動臉出現在了王小梔的面前。

“走吧，我送你去。”三毒說完，便拎著王小梔的箱子開啟了門。

從樓上下來，一直到坐進車裡，王小梔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很清楚，這棟豪華的居民樓，是她這一輩子都比不上的，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不開心嗎？”三毒眉眼瞅了一眼車內的後視鏡。

“沒有”王小梔勉強揚了一下嘴角。

“不用擔心，那邊是我爸爸的哥們，工地售樓部文員，已經說好了。”三毒見王小梔依舊沒說話，“大學開學估計在9月十來號了，可以算兩個月。”

“嗯，好的，謝謝了。”此刻的王小梔，似乎只能選擇可以，因為現在，除了這條路，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如果來我家不方便，工地有工棚區，可以要個單間，不過熱得很。”三毒眼光目視著前方，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售樓部裡面不知道有沒有住的，那邊可以跟售樓的小姐姐擠一擠，條件要比工棚區好不知道多少倍。”

“都可以的。”王小梔從後視鏡裡，正好能夠看到三毒的眉宇。

……

鏡頭的另一邊，楚志平依舊帶著楚柯在自己的單位幹活。

從回到老家的這段時間，楚柯一直在鄉政府做文職，跟其他在鄉政府實習生一樣，沒有工資，每月有800元左右的生活補貼。

在父親楚志平看來，讓楚柯在鄉政府做文職，不是為了能夠為家裡掙多少錢，而是希望能夠從這裡面讓楚柯明白，生活不是那麼的容易。

楚志平一直都擔心兒子，如果將來，考不進編制，就只能四處奔波，或者在一些正式的單位幹一些臨時工的活，每月就一千來塊，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會等著去做，也就是平日裡，大家所稱的“廉價的體力勞動”。

這個世界，不會可憐任何一個可憐人，大家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匆匆忙忙的日子裡，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不會再去留戀當下的風景到底有多麼美麗。

坐在辦公室裡面的楚柯，整理完了即將檢查的資料，忙完就已經是上午11點了。

坐下來的他，撥通了王小梔的電話。

昨晚發生的事，楚柯一無所知，從實習以來，不是在寫資料的路上，就是在整理資料的路上，同辦公室的正式職工，每天端著茶水，來稍加指點一下，就不見了蹤影，或者在樓下辦公室閒聊。

相比讀書，這活，讓楚柯感到了累，這也就是為什麼每晚十點楚柯就睡了的原因。

他不知道的是，很多的活，都是父親處心積慮，強加上來的。

連續撥了兩通電話後，王小梔才接通了。

王小梔並沒有告訴楚柯昨晚發生的事，也沒有告訴她，她現在換了工作。

王小梔的正裝，都是三毒妹妹舊的，高跟鞋也是舊的。

一身正裝，讓此刻的王小梔顯得知性而優雅、端莊而文靜。

三毒坐在一旁看著王小梔，內心竟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你像一片輕柔的雲朵在我的眼前飄來飄去，你清麗秀雅的臉上盪漾著春天般美麗的面容，這一刻的王小梔，在三毒的心中，既是敬佩的也是美麗。

……

立秋的這天，午後的天空沒有一絲雲，頭頂上一輪烈日，沒有一點風，一切樹木都無精打采地、懶洋洋地站在那裡彷彿訴說著屬於這個夏天的故事。

這個夏天，快要進入尾聲了。

此刻的窗外，正是“秋老虎”，大地被太陽烤得直冒煙，那些植被早已忍不住太陽的暴曬，葉子已經卷成了細條，窗外的樹梢上，是被熱得無處躲藏的知了一直嘰嘰喳喳的吶喊著……

楚柯趴在辦公桌上，手中的手機早已握出了汗漬。

他用拇指擦拭了一下手機屏，按亮了螢幕，翻到王小梔的微信頁面，卻遲遲不敢將編輯好的簡訊傳送出去。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就在今天中午，楚柯等到了分配地，那是他接下來即將遠行的地方——XJ。

翻開手機地圖，楚柯點選了目的地“石河子”，四千多公里，八千多里的路途。

這麼遙遠的地方，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過的。

雖然自己不是屬於嬌貴的公子哥，但這一刻，楚柯猶豫了。

他猶豫的不是放棄了眼下養尊處優的生活，而是這一去，至少是兩年的不相見。

片刻，他還是開啟手機，為王小梔轉去了剛發下來不久的生活補貼，自己一分沒留，並附留言“小梔，立秋了，很想你。”

此時的楚柯，還不知道該把這個訊息怎麼告訴王小梔，他的心裡也沒底，他害怕，他害怕這一走，就是再也不相見。

……

鏡頭的另一邊，正在整理資料的王小梔看到了楚柯的簡訊，嘴角微微上揚。

“麗姐，我出去打個電話。”王小梔給一旁的銷售員打了個招呼便走出了門外。

電話剛撥通，楚柯便接通了。

“柯，你還好嗎？”王小梔此刻的心情是極好的。

“昨天沒能按時向你彙報我的行蹤，報告大人，一切正常！”說罷，兩人在電話裡，都相互笑了起來。

“小梔，這段時間，我們鄉下都這麼熱，你在餐飲店不要太拼命，該偷懶的時候一定要偷懶，知不知道？”

王小梔看了一眼門裡，用手做了個遮住手機的姿勢“我這兒好著呢，你幹嘛又給我轉錢？”

“剛發了一筆鉅款，這是我的第一筆工資，分你一半吧。”

王小梔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名鄉鎮的實習生是沒有工資的，只有生活補貼，她以為的是，只要在政府上班的工資都很高。

“小梔，我想你了！”楚柯很認真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雖然和楚柯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當王小梔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心還是微微一顫。

“好的，我知道了。”明明內心是希望聽到這樣的話的，但王小梔還是故作鎮定冷冷的回了一句。

“小梔，有活啦。”門裡的銷售麗姐大聲叫喊著王小梔的名字。

“有事了嗎？”

“我先掛了，晚點我聯絡你。”說罷，王小梔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掛完電話的楚柯，近幾日是有點疑惑的，前面這段時間，王小梔與他聊天都是白天沒有時間，反而晚上時間更加充裕了。

火鍋城白天是特別清閒的，一到晚上人山人海。

所以，此刻的楚柯，顯然是疑惑的，但來不及細想，就被父親的電話打斷了。

“你到我上面的辦公室來一下。”

……

鏡頭的另一邊，楚志平與自己單位的主席聊著天，喝著茶。

這時，楚柯站在門口喊了一聲“爸，叔叔。”

“小楚來了，趕緊進來坐。”

楚柯很禮貌的在辦公室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還有一段時間就要離開家了。”主席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以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叔，暫時先去兩年吧，後面再看。”

楚志平看了楚柯一眼，“什麼後面再看，兩年還不如不去，你陳叔叔和我當年都是戰友，過去的這兩年，在裡面好好準備考軍校，軍校和當兵的完全是兩碼事。”

“是啊，小楚，一開始的眼光就要放長遠一些，軍校才是你最終的歸宿。我跟你爸爸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你的未來還長著呢。”陳主席在菸灰缸邊抖了抖自己的菸頭“男孩子嘛，就要吃點苦頭，磨練磨練。”

聽著兩個大人為自己的未來編排，楚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默默的聽著。

從楚志平的辦公室出來，楚柯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此時的他，內心跟這天空一樣的空曠、迷茫。

……

這座城市的夜晚來得太早，華燈初上、夜景依舊。

忙了一天的王小梔，換上了自己喜歡的裙子，在大橋上走著，俯瞰這座城市的夜景，風微微吹過裙襬，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的安靜和諧。

遠處密密麻麻的樓房和萬家燈火，這一刻，彷彿都籠罩在一團灰濛濛的煙霧裡，閃著點點的迷濛的燈光，分不清是樓房還是人間燈火。

王小梔趴在大橋上，橋下的貨船正從腳底飄過。

隨著鈴聲一陣響起，王小梔點開手機，是三毒打來的電話。

“在哪裡？我來接你。”電剛接通，還沒等王小梔回話，三毒便已開口。

“我在洪崖洞這邊的大橋上。”

“知道了，在那不要動。”

接著電話便被結束通話。

片刻，三毒開著車，路過王小梔的身後“小梔，上車。”

“這是大橋，能上嗎？”

“上。”

說罷，王小梔一股腦鑽進了車裡。

重慶是一座神奇的城市，為了旅遊業，洪崖洞每年的旅遊高峰期，甚至有時候還會斷道讓遊客出行，這也就是為什麼三毒敢在這座橋上停靠的原因。

“去哪裡？”

“尹陽他們回來了，今晚聚一聚。”

……

鏡頭的另一邊，楚柯一家人正在吃飯，飯剛吃到一半，楚志平便接到了單位的電話，加班去了。

飯桌上，留下楚柯和楚媽兩。

楚柯一直沉默著，楚媽卻在這時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自從得知自己的兒子要去XJ當兵，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楚媽沒有睡踏實，每天早晨醒來，眼睛都是腫腫的。

楚柯面對母親的哭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只得放下碗，進了臥室。

躺在床上的楚柯，一直凝視著天花板。

拿起手機又放了下去。

門外楚媽正在接聽電話，聽語氣應該是楚志平打來的。

掛完電話的楚媽開啟了楚柯的房門，此時的楚媽已哭成了淚人。

“你爸叫你收拾一下，後天你們就要從人武部出發了。”說完楚媽便合上了門。

一切都是那麼觸不及防，原本楚柯想著還有一段時日的，沒想到，竟是這樣快，這一天，就這樣來了。

看著房間裡大大小小的物件，寫字檯還是他小學時，父親買的，如今已有了十幾年，上面張貼的圖片、擺放的玩具，這一切，在此刻，楚柯看著內心卻說不出的落寞和難過。

不知不覺間，眼角已經泛起了淚水。

手中的手機，不知是汗漬還是淚漬。

螢幕裡，是王小梔的微信介面，背景裡，是王小梔甜甜的自拍照。

楚柯始終不願將編輯好的簡訊傳送出去。

最終，還是撤回了想要傳送的內容，只是淡淡的問了句“小梔，吃飯了嗎？”

或許是王小梔也在等待著楚柯的資訊，只是幾秒的時間，楚柯便收到了回覆。

“你看，三毒、尹陽、沈墨軒，我們四個在一起呢。”內容下面緊接著便發來了一張正在燒烤店的圖片。

楚柯沒在回信，坐在床頭髮起楞來。

感覺不對的王小梔出店門給楚柯發去了影片。

但對方卻遲遲沒有回應。

坐在床頭的楚柯抹乾淨了自己的眼淚，回撥了過去。

“咋啦？”王小梔微笑的看著螢幕裡的楚柯。

“沒事，我在家裡呢，你快去吃東西吧。”楚柯故意揚起嘴角，做了個微笑的臉部動作。

“那好吧，我很快回你。”

這一次，是楚柯先結束通話的影片。

楚柯翻開日曆，後天的這個時候，估計自己已經在路途，想到這裡，心裡一陣莫名的悲傷再次湧上心頭。

……

鏡頭的另一邊，正在認真聽尹陽吹牛的王小梔收到了楚柯發來的簡訊。

“我後天中午就要出發去XJ了，兩年。”

這條簡訊，讓王小梔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要即將面臨離別。

原來，離別兩個字是如此的殘忍，它早來晚來，遲早要來。

三毒好像看出了王小梔的不對勁，說了句“很晚了，我還有點事，先送一下小梔回去吧。”

尹陽和沈墨軒也察覺到了王小梔的神情，都同意了三毒的意見。

一路上，王小梔沉默不語，三毒從後視鏡是不是觀察著此刻的一切，他不知道，此刻的王小梔，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而他能夠做到的就是安靜的陪著。

“明天我想請個假。”久久，王小梔說出了這幾個字。

三毒沒有問原因，只是說了個“好”。便拿起手機，給自己的父親打去了電話。

王小梔並沒有怎麼留意三毒與他父親的對話，結果就是，自己的假不用擔心了，明天可以放心走，不會因為一天的請假，扣錢。

……

天空漸漸泛白，讓人分不清是深夜還是黎明的到來，就像這片天空一樣，讓人分不清是溫柔還是冷漠。

在床上坐了一晚的楚柯，渾渾噩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客廳裡，是楚媽早已打包好的大包小包的行李。

不知道楚志平是害怕送別自己的兒子還是真的忙，這一夜，他都在單位睡。

潦草吃完了早飯，楚柯慵懶的躺在了陽臺的吊籃裡，手時不時扒拉著手機頁面，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

上午11點左右，正準備同母親一起出去的楚柯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到“梔”這一個字的時候，他不知道是該接聽還是該沉默，但最終，他還是來到房間，接聽了電話。

“柯，我到你家這個小鎮了。”

這一刻，楚柯的內心是激動又夾雜著心疼的，“你在哪裡？你把位置發給我，我來找你。”

看著微信裡，兩人共享的位置點，楚柯只是給楚媽丟下了一句“媽，我出去了，有事。”

我喜歡的姑娘向我奔赴而來，她無意掀翻的燭火，點燃我雙眸盛滿的暮色。

這一刻，楚柯看著位置共享的終點，內心猶如鮮花綻放。

這一刻，即使世間萬物皆苦，你明目張膽的向我而來就是我心靈最大的救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