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十一章 到達

夜長，思念更長，情思綿綿，就像是吐不盡的蠶絲。

大地已經漸漸沉睡，秋夜的天空，多了一絲明朗，今天是離開家的第四個晚上。

剛剛在WLMQ轉完車，這是這一路以來，最後一次轉車。

楚柯一行人感覺像逃荒的人似的，50來人都抱著幾箱泡麵和火腿，場面極其壯觀。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卻又害怕自己的伙食漏掉了。

大家的臉已經埋沒在了所懷抱的泡麵火腿的海洋裡，一身迷彩服，放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楚哥，趕緊幫忙用下巴幫我頂一下箱子。”如果不是瀋陽的這句話，楚柯壓根兒認不出後面緊跟的人是誰。

楚柯將泡麵火腿放在了行李箱上，用手扶著自己的東西，別過臉，伸出下巴將瀋陽抱著的紙箱子頂了回去。

“謝謝楚哥。”瀋陽憨笑著，“剛要不是你，我手上的東西就全部掉地上了。”

“跟緊隊伍，不要掉隊了。”楚柯說完便加快了步伐。

來到最後一班火車，大家找好座位，放下行李，紛紛入座。

又開始了新的旅途。

楚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掃視了一眼車廂，也坐了下來。

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了，一路顛簸加上坐車的疲乏，讓這個青春陽光的少年，臉上多了一些疲憊。

……

鏡頭的另一邊，王小梔收拾著自己的衣物裝到行李箱，還有四天，她也要踏上路途，離開這座讓她傷心的城市了。

臨床的麗姐，今晚去約會去了，只剩下王小梔一個人，閒下來的王小梔，內心突然感覺特別的寧靜，躺在床上，開始嚮往著自己的大學生活。

手機微信裡，徐鳳為自己轉了一萬塊錢，轉賬的時間就在剛剛。

王小梔遲疑了一下，還是領了這筆錢。

不一會兒，便是徐鳳打來的電話。

這一次，王小梔沒有讓徐鳳等待那麼久，接了電話。

“媽。”

“小梔，我聽你同學說，你在火鍋城被人欺負了，後面去了工地，是嗎？”

“是的。”王小梔面對母親突如其來的關心，內心竟莫名湧起一股酸楚。

“小梔，你是我生的，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徐鳳的聲音略帶嘶啞。“這段時間，你的弟弟生病了，我上完班，還得照顧他，本來一直想著去見你的。”

王小梔聽得出，徐鳳哭了，這一刻，她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母親。

王小梔身上的傷，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媽，我還有四天就要走了。”

“大學在哪裡讀？”面對王小梔的回答，這一刻，徐鳳深感這些年自己身為一名母親的不稱職，她甚至有點後悔，當年為什麼要再跳入火坑一次。關於陳力對王小梔的所作所為，徐鳳一直都以為，陳力只是簡單的毆打，就像陳力每次一不高興就毆打自己一樣。

“江蘇。”王小梔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眼眶不禁溼潤了。

“是師範嗎？”

“是的。”

聽到王小梔的回答，徐鳳長長舒了口氣。“我女兒，終於要出人頭地了。”

“明天媽抽空來找你。”

“不用，媽，你照顧好弟弟吧，他還那麼小。”

“明天我帶著他一起來。”

這一次，王小梔沒再拒絕母親。

掛完電話的王小梔，卻躲在被子裡大哭起來。

這幾年，是她心裡備受煎熬的幾年，她還記得，母親與陳力剛認識的那兩年，也就是還沒有弟弟的那時候，陳力對母親和自己都是極好的。

只不過，後來，母親帶著自己嫁了過去，後面懷孕後，陳力在一次喝酒中，痛哭流涕，講到自己的前妻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就因為如此，他一直覺得女人都是賤的，母親不小心頂了一句，陳力便一巴掌打在了母親的臉上，那時候，母親就快生產了。

那一次，如果不是王小梔在場，估計，弟弟都沒有了。

這件事，是王小梔心靈的第一次傷害。事後，陳力罵了句，“賤人”就到臥室去睡了。

她還記得那一晚，母親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晚上眼淚沒有幹過。

王小梔勸母親與陳力離婚，母親那晚其實也做好了決定。

但當第二天，陳力醒來後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便跪在徐鳳的面前，一直罵著自己不是人，一邊扇著自己的耳光，一邊說著，今後一定會改。

但是，誰又能知，這家暴只有0次和無數次。

後來，等弟弟出生後，家裡就完全是陳力說了算了。

母親白天上班，基本上看不到人，晚上下班後，還得做飯，稍微晚一點，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

鏡頭的另一邊，火車一路上仍舊哐當個不停，當詢問接兵員還有多久能到的時候，接兵員很正經的說道“快了。”

這兩個字，是從第一天出發，一直到此刻，大家詢問時，接兵員一直保持不變的回答。

車廂一角，楚柯撥通了王小梔的電話，但可能是因為火車上訊號不好的原因，聲音斷斷續續，沒能聽清對方說了個啥。

於是，兩人只得結束通話了電話。

楚柯看著王小梔發來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這一路，心裡都是牽掛。

“小梔，這一路，有些很有趣的事情，我想跟你分享。”

躺在床上的王小梔，擦乾了眼淚，她不想讓楚柯知道這些不好的事“哦？車廂內還有趣事發生？”

“是的，我們一塊兒的，有一個小夥子在火車上搶購了兩個充電寶，還驕傲得不行，一直跟大家炫耀來、炫耀去。”

“結果呢？”

“結果等到充上十來分鐘的時候，電池就沒電了，裡面用的時候開啟一看，裡面全是沙子，只有一塊小小的電池。氣得他，整個滿火車找人。一路上，口吐芬芳。”打完字，楚柯在後面發了兩個捂臉的表情。

“哈哈，有點過分了。”王小梔在後面緊跟了幾個笑哭的表情。

“那不是，充電寶，80塊錢，拿了兩個，他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楚柯也跟了個笑哭的表情。

“……”

“所以，人就不能貪圖便宜，你看，剛出來，就上當受騙了。”

王小梔正在思索著怎麼回答。

“還有一件事，你要不要聽？”

“啥事？我正期待著。”王小梔發了個等待的表情。

“這幾天，我聞著泡麵就想吐。三天多以來，大家都是在車廂裡面吃泡麵，剛有一個小夥在吃泡麵，泡麵條直接從鼻孔裡面噴出來了。”

“那個小夥不會是你吧？”

看到王小梔的回信，楚柯回了幾個尷尬的表情。“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碰泡麵了，這一路太難了。”

“抱抱。”王小梔緊跟了兩個擁抱在後面。

這時，車廂內的語音播放著“前方到站石河子SW縣”。

不一會兒，接兵的幹部便大聲在車廂內喊著“同志們，我們即將到點了，外面有點冷，大家整理好自己的著裝、穿好外套，拿好自己的行李，整齊排隊。”

在接兵員的指揮下，大家紛紛穿上了外套。

“聽說這邊冬天特別冷，零下幾十度。”瀋陽邊穿衣服邊對楚柯說道。

“是的，我們重慶零下一度的天氣都很少有，零下幾十度，我倒挺期待的。”說罷，楚柯已經背好了包包。

到點了，車廂語音一直播放著“沙灣站，請旅客們……”

車廂內50來號人，緊緊排成一排，儘管還沒有接受過正兒八經的訓練，但大家還是以最標準的站姿，等候著下車。

輪到楚柯下車了，第一次，腳下站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楚柯看了眼頭頂略帶彎彎的月亮，那一輪銀色的月光映著幾絲羽毛般的輕雲，輕柔的照著這片土地。

離開了山城，來到這座平原城市，周圍的環境，都格外的陌生，鼻孔裡，沒有了重慶空氣中的那股溼潤。

這座城市，是沙漠中的一片綠洲，雖然周圍有很多的樹木，但鼻孔裡還是有一絲粉塵味，還有一股從未有過的乾燥感，讓面部緊緊繃在了一起，楚柯咳嗽了幾下嗓子。

出站後，大家陸續看到了接兵的車輛，那是綠色大大的皮卡。

十幾人一組，大家很快登車完畢。

楚柯稍在後面上車，只得蹲在車門擋車板處，看著一路漸遠的陌生環境，那輪彎彎的清澈如洗的月牙，正在地平線邊懸掛著。

這一刻，楚柯沒有太多的想法，手中只想牢牢抓住手中的擋門板，防止被顛簸的車輛甩出去。

不一會兒，車緩緩停了下來。

隨著一聲哨響，指揮員大聲發著號令“所有人員，下車集合”！

儘管大家都很疲憊，但都很利索的下了車，原本還有輕微的低語聲，面對指揮員，隊伍瞬間安靜了下來，這種心情，跟小時候面對班主任的場景彷彿有些類似。

瀋陽顫顫巍巍在楚柯的後面跟著。

“稍息！”

“立正！”

按著指揮員的口令，所有人依次站成兩排。

看著旁邊幾排官兵莊嚴肅穆的站著，眼前的場景，楚柯心裡慌亂不已。

“營長同志。所有人員集合完畢！請指示！”

一聲彙報打亂了楚柯的思緒。

接著，一位領導跑出來筆直地站在了臺階上。

夜晚中，這位領導的身影，楚柯只能在燈光下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大家一路奔波了！對大家的到來表示十分歡迎！”一陣掌聲向耳邊襲來。……

“為大家準備了飯菜，請大家跟著指揮員去！”

簡單的迎新儀式落幕了。

楚柯一行人跟著指揮員依次有序地走進了飯堂。

飯堂裡亮堂的燈光，打破了黑夜的死寂，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一群離鄉的１９歲的孩子，內心瞬間多了絲安慰、多了絲溫暖。

指揮員發號著口令“起立！”

所有人在這聲口令中站了起來，楚柯這才知道，原來，吃飯也是需要聽從口令的。

“打飯！”

大家排著隊，渴望的眼神望著打飯視窗。

楚柯踮著腳尖，瞅了一眼，有紅燒肉、辣子雞、大盤雞、兔肉、青菜、酸奶、水果……應有盡有。

今晚的主食是麵條。後來，楚柯才知道“迎新面、滾蛋餃”。也就是新兵剛來的時候吃麵，離開部隊的時候吃餃子。

這些食物對於已經吃了好幾天的泡麵的楚柯來說，此刻，無疑是人間美味。

輪到楚柯了，楚柯打了自己最喜歡吃的紅燒肉，還來了些辣子雞、兔肉、青菜、蛋花湯，並順手給自己拿了一個酸奶和一個蘋果。

整個飯堂裡，都是莎莎莎的吃飯聲。

片刻，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指揮員一句“大家自己在池子裡把碗洗乾淨。”

楚柯瞅了一眼洗碗池，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洗碗。

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這些年，真的是把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

楚柯把洗乾淨的碗同大家一樣，整齊的放在了消毒櫃裡。

指揮員在食堂外大聲喊著“所有人集合！＂

大家快速的站好了隊，跟著指揮員來到了他們即將待滿三個月的地方－新兵連。

楚柯按照指揮員的提示，來到了自己寢室，看著嶄新的被單被褥，標準的豆腐塊，整齊的擺放著。

床的一角貼著名字，楚柯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床，是下鋪，而瀋陽，也剛好在自己的上鋪。

躺在床上，找出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王小梔的電話。

電話那邊，很快便接通了，看得出來，王小梔一直在等自己。

“小梔，我到了，這會兒已經在宿舍。”

“兩點了。”

“是的，兩點了，我們剛吃完飯。”楚柯本想與王小梔多聊兩句，站在宿舍的指揮員說話了。

“大家抓緊時間休息！給家裡報個平安，不要玩手機！”說罷，指揮員便合上了門。

大家熄了燈，都躺在自己的床上。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滿整間宿舍，似乎隱藏著一絲憂愁的思緒，淡淡的，柔柔的，孤獨的掛在天空。

楚柯躲在被窩裡，與王小梔發著簡訊。

這一晚，楚柯的內心既害怕、又好奇；既興奮、又畏懼。

這一晚，很明顯宿舍的十二個人，大家都各自懷揣著自己的心事，時不時有一個人在側身的聲音。

這一晚，王小梔手中一直握著手機，睡夢裡，都是楚柯的身影。

這一晚，楚柯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一條陌生的小路，走著走著，就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他站在原地，一直慌亂的尋著出口……醒來，已是滿頭大汗，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半，放下手機，卻再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