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堅持

這日，海灘是活汛潮。雲清帶著來福去趕海。

趕上活汛潮，海灘上到處是螃蟹，運氣好的話，還能抓一些滿黃的大螃蟹。

來福撅著小屁股低著頭在海灘上翻找，雲清揹著揹簍跟在後面。

一個時辰後，雲清的揹簍裡已經裝滿了螃蟹、海蠣子、海膽、海菜等海味。

雲清準備把海蠣子清蒸了，蘸著料汁吃。海菜調成冷盤配稀飯吃最爽口。海膽與剛下的雞蛋蒸個蛋羹，給祖母送過去。再挑幾隻肥螃蟹給先生和師孃送去。

自從跟著關先生唸書識字的這兩年，雲清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與幸福。

清早，她是家裡起床最早的。簡單梳洗後，先把她在家裡的活計幹完，通常是餵雞，打掃院子，浣洗一家人的衣物。吃完早飯後，就去山上，幫師孃撿些蒿草與木材送去。

雲朦則幫忙照料來福來禧。雲清娘則負責一家老小的吃喝。

來福來禧一日大過一日，朝廷派下的魚米課及貢賦也比以往重了，這些擔子父親全一人承擔。

有漁汛時，他出海打漁。休漁時，父親出去販些海參及其他海貨，小本買賣為了餬口。父親把海參的手藝傳給了雲清，雲清也幫著父親制海參。

日子雖忙碌清苦些，但一家人其樂融融，也很幸福。

閒下來時，雲清就背書練字。練字的筆墨紙硯是她抓跳跳魚換錢買的。

她還教弟弟妹妹們唸書，雲朦跟著雲清也識了不少字。

來福來禧也能背些《昔時賢文》中的句子。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寅。一家之計在於和，一生之計在於勤計”，來福來禧最愛齊聲背誦這兩句。每次祖母聽到，都笑呵呵的。

日子這麼平靜地過著，雲清和雲朦的個頭也更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雲朦更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女。時不時有媒人上門給她提親，都被祖母以年紀小，姐姐尚未婚配為由拒了回去。

雲朦有個青梅竹馬的夥伴阿林，阿林的父親是行醫的郎中。阿林從小跟父親學醫，近來父親在臨臺城中的街市上開了醫館。阿林進了城，時不時讓人捎回些東西與雲朦。雲朦與阿林算是家裡預設的姻緣，只待阿林家上門提親。

雲清不想早早嫁人，母親操持家務，眼下能幫父親的人只有她。還有先生和師孃，他們都把雲清當做了親人。

雲清最近開始讀《大學》了，很多字她都不認識，跑關先生家勤了些。

推開門，看到關先生用書遮著面，書後面傳出一陣砸吧嘴的聲音。

雲清一把搶過了書，“先生，你又在偷喝酒了，小心師孃看到又惱你。”

“小酌兩口，小酌兩口”關先生忙不迭的給自已找藉口，“千萬保密，千萬別跟師孃說，千萬千萬！”

“酒從哪兒來的？”

“虛清道長剛剛釀製的桂花酒，託人給我捎了下來。我怎能拂了他的美意？”

說罷，他一口乾完了杯中之酒。

“先生，最近讀《大學》，有些句子尚不明白，請先生指點。”

“哪句不懂，說來聽聽。”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句是何意？”

“這句話是說，商湯在他盥洗的銅盆上刻下了箴言，如果能夠把今天所習染的汙垢洗淨而自新，就應該天天振作，求自新求進步，更要繼續不斷滌除汙染，一日勝似一日”

“原來如此。那我日日精進，也算日日新又日新嗎？”

“當然。但你明白日新的基礎在哪裡嗎？”

雲清想了又想，半天答不上來，她面露難色地問道：“學生不知，請先生指點。”

關先生沒有立即回答，他盯了雲清的眼睛一會兒，緩緩吐出四個字：“覺知自已。”

“覺知自已？”雲清迷糊了，她似乎很難理解這個問題。

其實，這是關承先自練習康健功法以來的最大體悟。功法的一招一式都要身心合一，切不可身體在練招式，心卻在想要喝什麼酒。功法帶著你注意自已的想法，覺知自已的狀態，讓自已處於當下，練習才能更精進，一次比一次好。

“也罷！你還太小，恐難理解。我問你個問題”關先生換了話題，“你看世上婦人千千萬，為何有的人面色紅潤，為何有的人面黃肌瘦？為何有的婦人苗條婀娜，有的人身形臃腫？”

“人和人不一樣啊！”

“為何不一樣？究竟差在哪裡？”

“這個我便不知了。”

“你想變得更加漂亮些嗎？”

“可以嗎？妹妹雲朦容貌美麗，與妹妹比，我向來自卑，都是一個爹孃生的，我也想漂亮些。”

“你與雲朦的相貌不同，是老天的造化。相貌上的差異是最不值得感到自慚形穢的。但你可以比現在的氣色更加好些？”

“那如何做到？”

“我也不知！”關先生哈哈大笑起來，戲弄了一下雲清。

雲清起鬨了臉，“那豈不是白說？我以為你有靈丹妙藥呢？”

“我沒有靈丹妙藥，但我知誰有靈丹功法。”

“是誰？”

“便是那赤石山上紫霄宮的虛清道長！”

雲清請搖兩下頭，嘆氣道：“虛清道長與我沒有交情，為何會輕易傳授我功法？”

“我與虛清道長有交情！我可以幫你求情！”

“那如何做到？”

“你幫我向師孃請兩日假，我帶你上紫霄宮學習功法。”

“好啊先生，你在這裡挖坑！你又想去山上找道長飲酒吧！”

“為師的話，你聽不聽？”

“那我替師孃看住你，一日只能飲三杯。”

“好好好！為師去紫霄宮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不大一會兒，桂迎秋帶著幾條魚回了家。雲清向師孃請了兩日假，桂迎秋儘管口上說著不允，還是滿腹狐疑地給關先生放了行。

第二日一早，雞剛叫，關先生就帶著雲清上山了。

像是算準這師徒倆的到來，虛清道長早已備好了飯菜等候多時。

關先生說明了來意，虛清道長地傳授了他們一套養生拳法五禽戲。

五禽戲由八個動作組成，雖動作簡單，但功效顯著，每個動作還有相應的口訣。

“雙手託天理三焦，左右開弓似射鵰，調理脾胃須單舉，五勞七傷往後瞧，搖頭擺尾去心火，雙手攀足固腎腰，攢拳怒目增氣力，背後七顛百病消”

“長期練習這套功法，可促進氣血迴圈，令面色紅潤光澤。除此之外，五禽戲還有更多益處，只是難在……”

雲清謙虛地求教道長：“難在何處？”

“難在世人能堅持者寥寥無幾。”

“的確如此。世人心無定向，急於求成，欲速則不達，雖欲成事，然往往難以持久。”

“中道兄，一語中的！走，你我樹下喝上一杯。”

道長與關先生翩然離開，留下雲清獨自一人。想著關先生的一番話，看著道長意味深長的表情，雲清明白了，這是關先生為自已上的煞費苦心的一節課。

遇困則餒，逢挫則止，自已何嘗不是半途而廢過很多事情。

“以五禽戲為起點，此生我要學會一件事--堅持！”雲清默默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