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總最近氣色真好。”助理江娜把檔案放在桌上,一臉笑意。

旁邊另一個年輕姑娘也笑道:“一定是戀愛滋潤吧!南總,什麼時候讓那位開寶馬的男朋友請我們吃飯啊!”

如果是從前,南枝一定會大方地跟兩位小姑娘開玩笑。可現在,她只是淡淡一笑:“胡說八道,快去做事。”

南枝剛拿起檔案,手機響了。

是謝淮清朗溫和的聲音:“我在樓下。”

在同事們羨慕而狹促的目光中,南枝離開辦公室。剛走出大堂,便看到熟悉的轎車停在樓門口。這已經成為每天的固定模式——剛剛重掌上海黑白兩道,原本應該千頭萬緒的男人,竟然有空閒到每天按時接送她。

走到車前,司機為她開門。她一低頭,便看到謝淮一身筆挺清雋的墨色西裝,手搭在膝蓋上,盯著她。他那清冷的眸子似乎透著一絲暖意。

南枝就像沒看到他一樣,徑直坐上車,拿出檔案翻閱。

過了幾秒鐘,他抬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聲道:“高興點嘛。”

南枝的容顏沉默如冰封。已經五天了。

她的所有行李都被搬到他家,正式成為他的女人。而他更是食髓知味,即使傷未痊癒,每晚還是把她拖往慾望的深沼裡,讓她真正見識到一個壓抑多年的男人的深沉慾望。

白天,他卻信守承諾,從不影響她的工作、生活。每天有鮮花送到她的辦公室;不時有精心挑選的禮物放在車後座。就像真的只是談一場戀愛,溫柔寵愛。

然而,南枝對他始終沉默。只有在床上,偶爾發狠廝咬他糾纏他,他低聲失笑動作更狠。他正在一點點磨她的稜角。

那家會所地處最繁華的酒吧街後,身處鬧市卻格外僻靜。朱瓦青牆、雕簷的仿古建築,前面只有垂柳在月色中昏昏暗暗。

進了會所,走道里也很靜。除了帶路的服務生,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南枝隨謝淮走到最深處的包間門口,服務生推開素雅的紗格木門。

人還沒到,包間裡靜悄悄的。一張墨色矮几擺在日式榻榻米上,幾道精緻小吃整齊陳列。後面是一道水墨山水屏風。

謝淮牽著南枝,繞到屏風後,推開另一扇木門,卻別有洞天。

那是一間畫廊。牆上掛滿了精緻的畫卷,有山水,有抽象。雪一樣潔白的牆壁曲折迴轉,彷彿找不到盡頭,風景幽美如谷。

兩人走到窗邊。落地玻璃外,植物在夜色中鬱鬱蔥蔥,像一條靜止的綠色瀑布。在花與樹的背景裡,視線中只有一盞鵝黃的燈,高高垂掛在一角。一架漆黑如墨的鋼琴,靜靜矗立在燈下。

謝淮鬆開南枝,徑直走過去,在琴前坐下。

琴聲如泉水般舒緩幽深,他彈的是《卡農》。南枝原本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轉頭看向他。

他並沒有看她,彈得極為專注。雙眸微闔,白皙清秀的臉龐在燈下宛如美玉,光華流轉。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人移不開目光。

他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安詳和鬆弛,天使般靜謐美好。唯有雙手如同有了生命般,在琴鍵上起伏跳躍。

這與夜晚近乎痴迷的強取豪奪,與昔日笑裡藏刀的陰森城府判若兩人。

琴聲輕靈而悲傷,彷彿帶她走進那夜色悽迷的境地,掩映著白雲藹藹的天空。她彷彿看到他孤身一人站在遠處,煢煢孑立,形單影單。

此時此地,這個溫柔赤誠、純淨透徹的男人,撥動著她的心絃。南枝只覺得心頭泛起一陣酸楚。縱然又恨又怒,聽著他纏綿的琴聲,看著他清朗無雙的容顏,她竟希望這一瞬能夠永遠。

一曲終了,謝淮抬頭看著她,若有所思,一動不動。南枝雙手抓緊自已的裙襬,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一時竟不能移動。

兩人沉默地對視,直到身後傳來掌聲。

“南枝、謝淮。”

葉薇娉婷站在牆邊蜿蜒的畫卷下。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負手安靜站在她身後,含笑朝兩人點了點頭。

南枝心頭微震。

這男人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模樣,容顏硬朗而英俊。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極為內斂柔和,瞬間令原本凌厲的五官軟化許多。

只是簡單站在那裡,就有一種平和而安定的力量。

正出神間,肩膀已被人輕輕一攬,帶著走到他們面前。

“這是我家老荀。”葉薇淺笑,又對南枝二人說道,“你們叫他老荀就好。”

“你的琴彈得很好。”老荀目光明亮地看著謝淮,“荀彧。”

謝淮微笑伸手,與他穩穩一握:“謝淮。”

四人回到包間落座,寒暄了幾句,葉薇笑著對老荀說道:“你不是說,琴聲、畫作,這些藝術的東西,最能反映人的胸襟情操嗎?今天聽了小謝彈琴,有什麼感觸?”

南枝聞言心中一動。看似很客套的話題,其實牽扯到老荀對謝淮的感觀。

未料老荀淡笑,四兩撥千斤:“琴如其人。”

似有深意,卻捉摸不定。

謝淮笑笑,向老荀敬了杯酒。放下酒杯,老荀卻看向南枝:“聽微儂說,小枝也是H大畢業?”

南枝點頭,笑了:“竟然這麼巧。”

老荀點頭讚賞:“放棄外企高薪,回家鄉艱苦創業,實在難得。今後公司經營上有什麼難處,可以給我秘書打電話。”

南枝心下感激,舉起酒杯,卻被謝淮從手裡取走。他笑著對她道:“還不叫師兄?我替你敬師兄。”

大概很少有人敢在老荀面前擋酒,葉薇笑道:“她可是千杯不倒,謝淮你也太護著她了。”

謝淮一飲而盡,笑道:“打算要孩子,不讓她喝酒。”

不卑不亢的聲音,自然而然裡透著溫柔。只怕任何人聽到,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南枝一口茶嗆在喉嚨裡。葉薇驚訝地看著南枝;老荀眸光則柔和了幾分,看向謝淮,點頭道:“你找了個好女孩,這是你的福氣。”

儘管只有“琴如其人”這個虛得不能再虛的評價,可顯然老荀對謝淮印象不錯。兩人聊了大半個晚上,談及上海大多數中小型企業經濟轉型困境,竟幾次令老荀蹙眉沉吟,或是愉悅微笑。

葉薇則拉著南枝,在一旁沙發坐下。她盯著南枝半晌,笑道:“還真是不同。”

南枝這下奇怪了:“什麼不同?”

葉薇捏捏南枝柔嫩清淨的臉龐,笑道:“嬌嫩欲滴。”

見南枝尷尬臉紅,她又低聲嘆息:“剛才看到他對著你彈琴,我都很感動。南枝,我看你樣子還有點不痛快。可人生就這一輩子,就這一個愛人。雖然謝淮的公司跟周亞澤的黑幫有瓜葛,但畢竟沒做大的違法的事,否則老荀今天也不會來見他。”

南枝沒吭聲。

葉薇並未察覺到她的情緒,嘆息道:“想不到謝淮這麼冷的男人,竟然口口聲聲提孩子。你要是不跟他在一起,他也怪可憐的。”

南枝岔開話題:“你們呢?什麼時候生孩子?他遇到你時不是單身嗎?”

葉薇笑笑:“北京那邊逼著他再娶,他不肯。我們沒辦法結婚的,但我知足了。”

十點多的時候,老荀和葉薇先乘車離開。謝淮送了幅外公的字,令老荀頗感意外,欣然接受。

剛坐回車上,謝淮一身酒氣地低頭靠近,“謝謝。”他眸色清明。

南枝淡道:“不是為了你。三年後,我的公司還要在上海立足。”

無視她的冷漠,他笑笑,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一根根輕輕吻著。南枝又癢又麻,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今天,謝淮沒有半點昔日的溫柔、沉默、隱忍。只要他想要的,就直接、狠厲地掠奪。大概是今晚很順利,所以他的心情明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