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看見謝淮那雙深邃的眼眸。

“謝謝。”她的聲音輕輕顫抖,眼前的男人彷彿帶著一層不可觸控的迷霧。

謝淮的目光注視著她,語氣低沉而沉穩,“南枝,你已經見識了我的一切。”

南枝堅定地回應,“然後呢?你希望我認同這一切,認同黑社會的規則?”

他輕輕嘆息,彷彿承受著看不見的重量,“白天有白天的秩序,而夜晚,屬於黑暗的秩序。總得有人來維持這一切。相比丁家或者呂家,我可以做得更好。”

“你是說,選擇兩害之中的較輕者?”南枝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挑戰。

“我沒有選擇,他們也一樣。”謝淮回答得既無奈又堅決。

南枝感受到一陣深深的悲涼,心中不禁湧起波瀾。她忍不住追問,“為什麼要殺掉丁力言和曼殊?難道真的是迫不得已?”

謝淮眼神複雜,沉默片刻後,輕聲說,“不要那樣看我,就像看一堆垃圾一樣。”

南枝的心驀然緊縮,那種痛楚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你知道嗎,十年前,上海老大不是丁家,是江家。”他話鋒一轉,帶著淡淡的痛楚與冷漠,“我是江銘的私生子。”

南枝心中震驚,江銘的名字她並不陌生。

“江銘被害,我母親也慘死。而兇手,是江銘最信任的兄弟——丁力言。”

這段歷史如同晴天霹靂,南枝幾乎站立不穩。

“你為什麼……”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震驚與疑問。

謝淮吐出一口煙,臉上的表情愈發冰冷,“當年我被送到外地,所有人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存活下來,只為復仇。”

他頓了頓,彷彿有無數話語擠在喉嚨,卻只是默默地看著遠方的星空。夜色朦朧中,他們的對話彷彿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哀傷。

“所以,這一切都是復仇?你犧牲了自已,只為了復仇?”南枝的心痛得無法形容。

謝淮輕笑,那笑聲帶著幾分苦澀,“這個世界,從不公平。我只是在用我認為合適的方式,去平衡這一切。”

南枝眼含淚光,轉身離開了露臺。謝淮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知道,自已已經永遠地改變了兩人世界中的自已,也許,這就是他所要承擔的代價。

星空下,謝淮獨自一人,心事重重,望向無垠的夜空。南枝的腳步越來越沉,每走一步,心中的重量似乎都在增加。而謝淮靜靜地站在露臺上,後者的身影映照在一池星光中,孤獨而遙遠。儘管夜色如此寧靜,但對於他們來說,心頭的風暴卻越演越烈。

周亞澤和李誠從陰暗的樓梯慢慢走上來,發現謝淮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周亞澤好奇地問:“她剛才說的,你還殺了誰?”

謝淮低頭看向手中的菸蒂,輕輕地將其彈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心中的謝淮。”

李誠和周亞澤都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李誠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問:“謝淮,你說的那些事,真的都是真的嗎?你真是江老大的私生子嗎?”

謝淮抬頭,目光穿透夜色直視星空,聲音低沉而遙遠:“重要嗎?”

周亞澤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而李誠仍然顯得有些困惑。

謝淮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深意:“重要的是,我們得到了我們想要的一切。”

他們三人靜默了片刻,只有偶爾的風聲和遠處城市的夜晚喧囂聲作為背景。最終,周亞澤和李誠緩緩退下,留下謝淮一人在星空下沉思。

在那個盛夏的黃昏,太陽的最後一抹火燒雲鋪滿了天際,那霞光如同溫暖的紗幔灑在了人間。小區內,孩子們的歡笑如同小溪般清脆,使南枝感到一天的疲憊煙消雲散,心靈得到了某種慰藉。

她居住的高層公寓位於十八樓,潔白的大理石走廊在夕陽下顯得分外光亮。她輕握鑰匙,開啟了那扇深色的防盜門,家的暖意立刻撲面而來。

掛好包袋,換上輕鬆的居家鞋,她赤腳踏過客廳。透過窗戶灑進的餘暉照在陽臺上的綠植上,那裡的世界彷彿靜止。窗簾後的躺椅上,一位男子靜靜依靠,眼睛微閉,呼吸均勻。任他西裝筆挺,那疲憊的神態仍然無法隱藏。

南枝瞬間愣住,她靜靜站立,生怕驚擾他。她從沙發上拿起一條薄毯,輕蓋在他身上,隨後悄無聲息地進入臥室更衣,之後又悄然進入廚房。

當丁衡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夜空中璀璨的星光,花草香氣沁人心脾。飯菜的香味接踵而至,令他食慾大動。他究竟沉睡了多久?

這時,他轉頭看見南枝緊抱雙腿坐在橘紅色沙發上,她的長髮披散,白皙的手腕輕放,未施粉黛。簡單的T恤和短褲都彰顯出一種舒適自在。

出乎丁衡意料的是,整個屋子,從塗鴉的牆壁到每一樣舊貨市場的傢俱都透著南枝的個性和自在。這也許是他今晚選擇在此放鬆的原因之一。

當她注意到他醒來,輕輕放下手中的遙控器,站起身來詢問:“吃飯了嗎?”

餐桌上擺著簡單卻溫馨的三菜一湯。這點簡單的家常菜讓丁衡有了久違的寧靜與滿足感。當他抬起頭來繼續第二碗米飯時,看到南枝帶著笑意看著他,“三天沒吃?”她戲謔地問。

她不知他午飯剛從市中心高檔餐廳走出,那餐費也許是南枝專案的一小部分。今天的他略顯失落而不無自嘲。他把今天的不快與嘈雜拋在腦後,讓自已闖入這個女人的世界裡——一個簡單、真實而又讓人能放鬆身心的世界。

丁衡微笑,答道:“可能吧。” 實際上,他午後在上海最好的餐廳吃過飯,卻與一位自稱朋友的銀行行長相見,面對面地探討彼此的未來,算得上是一頓高昂的午餐,但心情卻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他走後,在市內無目的駕駛,最終不由自主地來到南枝的公寓。“誰讓我現在如此落魄?”他低聲自語,南枝如實為他遞上了一碗熱湯:“落魄?那我不是更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吧,你自已說的。”

他們相視一笑,這些心煩意亂的日子裡,可能還真需要這樣一個溫馨而平和的晚餐,去暫時撥開心頭的陰霾,體會到人間依舊有情有義。

放下碗筷,丁衡說:“這頓飯吃得很開心。”

南枝靠著窗邊,輕聲道:“開心就好。”

在這個世界裡,人們往往以複雜的視角審視他:有憐憫、有鄙視、有驚訝、也有幸災樂禍。然而,面對南枝,所有複雜的情緒彷彿都隨風散去。她的眼神中,除了最初的那份波動悲痛之外,現餘下的只有一種彷彿老友重逢的寧靜和接納。

這是他所渴望的簡單和純粹。他不需要那些同情的眼光,因為他的心裡已有了答案。當初對南枝的追求,或許只是一時的好感,但如今,他對她滿懷的是感激與尊敬。

“南枝,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他的話語柔和而堅定。

南枝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她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丁衡整理了一下西裝,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凝固。

他輕撫她的肩膀,細長的手指輕觸她柔軟的長髮,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南枝,再見。如果有一天,我東山再起,我將回來追求你。”

隨後,他轉身步入深夜的幽暗中,銀色的別克商務車駛過長長的街道,終於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枝默默地拉下窗簾,收回了她出神的目光。她的手指顫抖地發了一條簡訊給董宣城——丁衡已經離開,她安全了。從她第一眼看到丁衡,她已經撥通了電話,警覺地做好一切準備。

幸好,丁衡並沒有任何惡意。

然而對南枝而言,丁衡是否會回來再追求她,並不重要。她的生活已經決定與那些黑暗的事物無緣。無論是謝淮還是丁衡,他們的世界與她迥異。她的世界是純淨的,是那些默默無聞卻在努力奮鬥的小人物的世界,平淡但真實。她信仰的是一種簡單的幸福,一個清澈明朗的明天。而她的未來,定將在這條她堅定選擇的道路上,絢爛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