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朝會的這一天,按計劃太子會在兵部大堂裡初次會見諸位公子。元恪一早便來到兵部大堂,只是沒想到有許多公子來得比自己還早,其中數人正圍著一位公子談笑風生,定睛一看,中間眾星拱月那位神采奕奕的公子正是周琰,元恪連忙迎上去行禮。周琰一見元恪來了,連忙拉著他向其他公子介紹,元恪心想,自己與這些藩國的公子也並不熟悉,不像周琰這樣八面玲瓏,自己也只是個侯府的庶子,不及他們尊貴,只能勉強的跟著周琰走動認識了一圈。

等稍微靜下來,元恪把周琰拉到一邊問道:“六公子,前幾日我去你那邊探訪,你府中下告訴我說你那日飲酒後就染上風寒了,如今身體可安康了?”

周琰聽罷一擺手:“哎,一點小恙,不打緊不打緊,可不敢誤了今日的朝會。”

元恪回道:“那就好,若是因為與我飲酒傷到了公子貴體,那我可就太愧疚了。”

周琰眉頭一皺,故作生氣道:“趙兄你看,你又開始客套了吧?”

元恪聽罷,暢然一笑,幾日不見,周琰還是那個把酒交心的朋友,周琰也跟著大笑起來。

正在眾人談笑之間,外面突然傳來通報:“燕國世子到!”

堂上剛剛還在嘈雜談笑的諸位公子頓時肅靜起來,收攏了神色,並默默的分立到了兩側,讓開中間一條大道。隨後從堂外正步走來一位面相三十歲左右的公子,他的衣裝與其他公子頗有一些不同,其他公子在朝會這種場合都換上了寬大華貴的朝服,而他卻身穿一身緊身勁裝,那身勁裝雖然也很精緻,但上面卻繡有虎豹爪牙一類的裝飾,再加上身形孔武有力,乍一看,著實比堂上的公子們多了幾分英武之氣。

周琰在元恪耳旁小聲說道:“那就是燕國世子,崔茂。”

元恪回道:“早就聽說燕地尚武,今日一看這燕世子的氣質,果然名不虛傳。”

崔茂一進來,便成為眾人的中心,原來閒散談笑的諸位公子們紛紛聚攏上去行禮呼,崔茂也不推辭,一一迎來送往。

談笑間,諸位公子皆已到齊,兵部小吏通報,太子與晉王馬上就到。眾人於是分開次序,前後端立好靜待太子與晉王。不多時,便從堂後走來一群人,元恪抬眼偷看,其中走在正前中央的應該就是當朝太子周瑛了,他應當是相當看重今日的朝會的,身著了一身並不常見的杏黃色袞服,袞服中央一條偌大的金織蟠龍氣勢非凡,再往上看,元恪不禁覺得有點失望,只見那太子神色蒼老,鬢髮都有些許的蒼白了,再加上身形肥胖,步履遲緩,元恪暗笑:這太子據說也就三十來歲,怎麼感覺都和袁先生一個年紀似的。

太子身側另有一人,與太子同行,樣貌卻比太子年輕了許多,身穿一身與太子相似的蟠龍袞服,只是他卻穿不了杏黃色,而是一身銀白色的袞服,想必這就是晉王周瑤了。元恪看這晉王雖然衣著遜色了太子幾分,相貌身形卻是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這華貴的氣質自己之前只在大哥元慎身上見過,怕是大哥到了晉王面前,也是自愧不如。

太子與晉王來到眾人面前,太子便開始訓話了:“諸位……免禮……”

元恪一聽,似乎有些異樣。

太子繼續說到:“諸……位,遠……道而來,辛辛苦了……”

元恪這才發現,這太子說話似乎有些遲鈍,心中不禁偷笑,原來所謂的太子有隱疾,說的是口疾啊,這哪是什麼隱疾,一開口就發現了,這也太明顯了吧。側目去看其他公子的表情,大多也是有些意外,面面相覷。

太子似乎也是注意到了,神色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晉王上前小聲解圍:“太子,要不還是我來吧。”太子嘆了口氣,招招手示意讓晉王上前繼續。晉王站定道:“諸位公子都是我朝的肱骨之臣,拱衛四疆,保我大周安寧。今日能在帝都得以一聚,實乃本朝一大幸事。望諸位都能在麟英會上一展風采,揚我大周神威!”這晉王聲如洪鐘,中氣十足,說起話來也是有理有據,周到得體,元恪心中不禁佩服,也難怪皇帝會有廢嫡立庶的心思,自己今日只是簡單一見,就感覺天差地別,太子這副模樣將來確實有些難為人君。

諸公子聽罷,也立馬俯身行禮,齊聲回道:“謝太子,謝晉王。”

隨後便是兵部的官員上前宣講麟英會的安排了,這屆麟英會只考校武藝,分為步戰,騎戰和射術三項,元恪暗喜,這可真可謂是正中自己下懷,步戰不知道是否能遇到敵手,騎戰和射術自己可是從沒怕過誰。

一番例行公事的客套流程後,眾人本以為今日的流程已經結束準備散去了,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吼聲:“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正是燕世子崔茂,只見他從眾人中走向前,來到太子和晉王面前躬身行禮道:“臣初來帝都,有一事不明,還請太子晉王指教。”

太子和晉王眉頭都是一皺,不知道這位世子又要搞什麼名堂,還是晉王先緩過來,釋然一笑,抬手道:“世子請講。”

崔茂起身,略顯得意的走到了秦國公子孫漓面前,對著孫漓說到:“我聽說孫漓公子前幾日來到帝都,都未曾拜見太子,前日夜晚竟然私下就偷偷去晉王府中拜會了,我想請教一下,這就是你們秦國的禮數嗎?又是偷偷跟晉王聊了些什麼呢,不妨跟大家一起說說?”

此言一出,眾人包括太子晉王都是神色譁然,太子和晉王爭儲的矛盾向來是人盡皆知,卻又預設噤口不提的,此刻這崔茂居然在這大殿眾目睽睽之下點破,場面一時緊張到不知如何收場。處在漩渦中央的孫漓也是神情慌張,漲紅了脖子,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指著崔茂說道:“你……你……胡說八道,我幾時去過……”

還是晉王先接過話茬,強作笑臉道:“世子怕是誤會了,前日整夜本王都在府中閉門練習書法,並沒有會客,世子若是有意來訪,本王必定誠摯相迎。”

崔茂哈哈一笑:“那倒不必了,秦王府的人不懂禮數,我燕王府還是懂的,來人!”崔茂一聲令下,堂外的隨從便送上了一架鳥籠,只見那鳥籠裡一隻通體黃色的鸚鵡,全身沒有一絲雜毛,確是世間珍品。崔茂接過鸚鵡,遞到太子面前:“我燕王府向來對皇上和太子忠心無二,此番進京,特此敬贈珍禽一隻,還請太子笑納。”只見崔茂一個手勢,那鸚鵡便向得了命令一般,開始左右搖頭晃腦的說話:“太子萬福!太子萬福!”那鸚鵡學人言確實學得惟妙惟肖,又憨態可掬,人群中飄出了幾聲偷笑,連元恪都忍不住被逗笑了,身旁的周琰連忙拉住他,神色嚴峻的示意他別笑。元恪這才回過神來,太子名諱是瑛,這鸚鵡,又是通體黃色,與太子今日的衣著相似,在這裡學舌,這哪裡是進貢寶物,分明是在嘲笑太子的口疾!想到這裡元恪冷汗都不禁流下來了。

只見太子神色凝重,沒有一絲笑意,一邊伸手去撫摸把玩那鸚鵡,一邊對崔茂說道:“難得世子……一番好意……只是……”說罷太子突然神色一改,透出了幾分狠意,一改剛才的愛撫,一把死死掐住了鸚鵡的喉頸,鸚鵡還沒來得及掙脫,僅一聲悲鳴之後,便翻身倒在籠中死了。太子接著看向崔茂說道:“只是這禽獸……就是禽獸……會幾句人言,也還是禽獸。”

崔茂神色一驚,但很快又鎮定過來,笑道:“這鸚鵡既然贈與太子,生殺予奪,就都看太子喜好,反正臣的禮物算是送到了。”隨後便轉身揚長而去。

太子也面有怒意的轉身離去,留下大堂中的眾人都面面相覷。晉王似乎也有些不悅,並不想多做停留,簡單交待了兵部官員幾句,就匆匆辭別了眾人,這場朝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回驛館的路上,元恪忍不住回想今日的名場面,與同行的周琰談道:“這燕世子可真是個狠角色,寥寥幾句話,就把太子,晉王和秦王府都得罪了。”

周琰笑道:“你現在明白了吧,人家堂堂燕國世子,可不會貪圖帝都這些虛名,他來這裡,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元恪問道:“什麼目的?”

周琰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說道:“簡單來說,帝都越亂,燕王越得利。朝局形勢多變,還是慎言吧,今日那隻鸚鵡你看到了,若是捲入其中,稍有不慎,就會變成那隻鸚鵡的下場。”

元恪點頭稱是,兩人一路默默不語回到了驛館。

元恪回到自己房裡,又與袁先生商量起了今天的事情,袁先生聽後也有一些詫異,都知道這燕王跋扈,沒想到這個燕世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元恪又與袁先生說起了麟英會的事情,這次麟英會只考校武藝,元恪自幼在北川軍中磨礪多年,再加上近日來的觀察,發現這些公子們大多是沉溺於聲色犬馬的繡花枕頭,並沒有幾分真本事,論武藝,自問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言談中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了一些輕蔑得意。

袁先生聽後不禁皺起了眉頭:“二公子還是要謹慎行事,論武藝袁某自然並不擔心,只是二公子萬萬不能憑著一腔熱血就橫衝直撞,毫無顧忌。”

元恪行禮問道:“請先生教我。”

袁先生答道:“公子需知,這次麟英會朝廷並不是真的為了給軍中選拔幾個將校,只是藉此機會拉攏各個藩國,同時維護自己的顏面而已。既然如此,當然也要給足藩國們的顏面,二公子的身份……畢竟不算出挑,如果太過於喧賓奪主,恐怕不好……”

元恪點頭稱是,繼續問道:“那依先生看來,我應該如何行事呢?”

袁先生繼續說:“二公子既然來求功名,自然也不能太過於謙讓,依我看來,這麟英會不是有三科嗎,二公子只要能奪下一科頭魁,自然足以引人矚目,那就夠了。至於其他的,當讓則讓吧。”

元恪想到回來路上週琰的一席話,覺得說的都是這個道理,連忙點頭稱是,拜謝過袁先生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