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從叔公手裡接過傘,點了點頭。叔公搖了搖頭:“你娘生了你沒多久就去了,你爹一個人把你拉扯到這麼大,你心裡的痛,我知道,群峰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可我們不能在那群人面前表現出軟弱,否則他們就會得寸進尺。”

叔公頓了頓,看了韓致逸一眼,拍了拍白雨的肩膀:“小白啊,這小夥就是你們今天帶回來那個吧,我聽說了,是個有擔當的小子。你放心,明天我會盡量為他爭取一些東西的。以後,你們倆就要相依為命啦。寨子始終是要被打散的,這是大勢所趨,但是怎麼打散,這又是一個涉及很多方面的問題。好了,回去吧。”白雨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在叔公的注視下,和韓致逸一路遠去。

第二天,白家幾十號人,穿著孝服,浩浩蕩蕩就進了城,城門口的官兵看著這架勢,也沒敢問,畢竟死者為大,只不過迅速去報了衙門。為首的叔公冷哼了一聲,手一揮,後面的人心領神會,拉起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差役狗吃良心草菅人命,地方官貪贓枉法不管不問”。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縣衙門,白家眾人就把棺材放在了地上,縣衙門的大門裡迅速迎出來了一群人,為首的那位一身藏青色官袍,乾乾瘦瘦的模樣卻顯得有些精幹。他笑著說:“哎呀這不是白大爺嘛,裡邊請,這興師動眾的是幹什麼啊?”

叔公冷哼了一聲:“馬縣令,這次不躲著我了?之前我舍著老臉想和你商量商量寨子安置的事,可都沒見你的影子啊?”

馬縣令看周圍聚的人越來越多,掏出自已的手帕擦了擦汗,這才正色道:“白大爺,這白族長去世我們也十分心痛,可你,這不是給朝廷抹黑嘛?”

叔公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他竟不敢和叔公對視,畏畏縮縮的低下頭去,叔公這才抱著拳向周圍看戲的民眾說清原委:“我老頭子請大家來評評理啊,我們白家寨子是天水第一個歸順的寨子,按朝廷的話來說,這算得上是良民了吧?”

說到這,大家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叔公等大家笑完,這才繼續說道:“可是,代表朝廷的差役,昨晚端著洋人進貢的火銃,就進了我們白家寨子的祠堂,槍殺了我們白家寨子的族長白群峰。老頭子這也是逼不得已啊,都這把年紀了,老頭子也想坐在家裡享天倫之樂啊,可朝廷不讓啊,藉著打散寨子的由頭,做的都是些逼良為娼的事。要是今天朝廷不給個說法,我就在賴死在這了。”

聽了這番話,馬縣令帶著人就回了縣衙門,周遭的民眾也一陣沉默。良久,那被官軍壓迫的舊恨又翻了起來,全都支援了叔公。在白家眾人裡的白雨和韓致逸看著叔公,白雨的眼眶又有些溼潤,韓致逸緊緊握著白雨的手,感受著白雨那越來越重的力道,心下也是一陣黯然。

這時,一輛八抬大轎進了縣城,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喧鬧,坐在後座的巡撫向林皺了皺眉,卻沒多說什麼。轎子終於到了縣衙門前,看著那口棺材,向林的心裡就一陣堵得慌。

向林剛想下車,縣衙門裡就有人大喊:“朝廷會秉公辦理,請大家先回去,不要無端聚眾,官軍馬上就到。”

向林皺了皺眉,出了轎子,吼了一句:“胡鬧!”在場的人看著那頂轎子,又看著這個威武不凡的官員,頓時安靜了下來。馬縣令又迎了出來,堆著笑臉:“哎呀巡撫大人,您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們也好提前做做準備啊。”

向林看向他,平靜的說了一句:“我要是提前通知了,怕還看不到這場好戲。”說完,徑直走向了白大爺,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叔公,多年不見了,您身體還好吧?”白大爺眯著眼看了看,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他身邊那個小夥子,叫,叫向林,對吧。”向林笑著點了點頭:“對,當時殿下還進了寨子,說這是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要靈活運用,還讓我們幫您守寨呢。”

此話一出,叔公還沒什麼,周遭的人群又都喧鬧起來,白雨和韓致逸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吃驚,叔公竟然和當今哪位殿下見過面?

向林瞭解了緣由之後,當即向叔公作出承諾,一個星期之內,肯定給白家寨子一個交代。叔公搖了搖頭,指了指人群中的韓致逸:“這小夥子,是從反叛軍手裡逃過來的,家裡除了兩個姐姐,其他人都被差役抓了逃了。”

向林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叔公,這事我還真的不好管,我最多隻能把這邊的事撫平,那邊差役鬧得可厲害。而且我也聽說了,韓家的事......”叔公笑著擺了擺手:“夠了夠了,這個娃自已有自已的命數。”

一個星期後,白雨和韓致逸都聽說了那群差役被入獄的訊息,同時被查處的還有馬縣令還有一批官吏,而寨子,卻還是被打散了。族人們都被分到了各個村子裡,叔公則是去到了陳家村,而白雨和韓致逸因為家裡沒有大人了,只得了一筆撫卹金。

而另一邊,元崇山山腳,一隊穿著深藍色雲錦,繡著飛魚紋的隊伍,正在搜尋附近的灌木叢。“大人,這裡發現血跡!”

為首的那人一身紫袍,高高躍起的飛魚紋彷彿猙獰的清晰可見,聞言眉頭一皺:“嗯,怎麼回事?”說話間,那人迅速趕到了說話的那人所站之處,只見這附近有凌亂的打鬥痕跡,其中一棵小樹的主幹上,帶血的手印已經凝固。“眾人隨我上山!這裡是元崇門的地盤是卻不見元重門的弟子,肯定是出事了。”紫袍人略一思索,大手一揮,眾人都腳步輕點,消失在樹林之間。

這時,一個蒙面人從樹上重重的摔了下來,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撐著地面,看了看那隊伍離去的方向,踉蹌的跟了上去。

紫袍人帶著隊伍到了山勢險峻的元崇門外,只見元崇門大門緊閉,抬起頭來能看見裡邊蜿蜒的山梯一直通到山頂。紫袍人伸出一隻白淨如玉的手,戴上了薄薄的羊腸手套,慢慢推開了元重門的大門,只見裡邊出現了四具道士屍體,紫袍人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均是一刀封喉,肯定是高手所為。”

“白大人,這裡的局勢是不是需要上報總旗大人?”後邊一個單手提刀的兵衛皺著眉頭,向紫袍人請示了一下,紫袍人凝重的臉上不快的神色一閃而過,點了點頭:“蕭元明,你持我銀令,回去面見總旗大人,說明這裡的情況,請他將駐守京城的幾位千戶都派過來,並邀請附近的匯聲宗前來作證,否則這件事傳揚出去,勢必影響朝廷的聲譽。”

蕭元明臉上寫滿了嚴肅,鄭重的接過了紫袍人的銀令:“必不負白大人所託!”說完,小跑著往山下而去。

紫袍人雙眼眯著看著蕭元明離去的方向,指揮著隊伍沿著山梯慢慢向上走去,也路過了幾座小院,進了小院後卻都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元重門弟子屍體,死狀卻不同於山門前的一刀封喉,這幾座小院的屍體生前彷彿都經過了激烈的搏鬥,手上及身體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紫袍人正準備吩咐眾人開始搜尋,話音未落,就聽到山門外傳來了打鬥聲,紫袍人幾步就消失在了原地,其他人也迅速往山門處趕,等紫袍人趕到時,只看見了暈倒的蕭元明,蕭元明手上的刀和銀令都已經不知所蹤。紫袍人臉色鐵青,轉了一個身,袍子一揚,只見從袍子裡飛出了許多小刀向著周邊飛去,其中一個方向有空中轉身的聲音,紫袍人幾步就跨到了那處,卻是一具元崇門弟子的屍體。

“不好,你們速速回駐地報信,我上山去看看元崇門掌門!”紫袍人驚呼了一聲,竟是像一隻鳥一樣,飛速的往山上趕。

而這時,西北巡撫向林的隊伍也在向著元崇山而去,而轎內除了向林,還有韓致逸和白雨兩兄弟。向林笑呵呵的說道:“元崇門乃是道家名門正派,而元崇門掌門肖國友更被譽為當今道家魁首,你們也正是學武的年紀,而且白家叔公也和元崇門掌門有著很深的交情,因而託我將你們送去元崇門學藝。”

韓致逸雙手抱拳,一臉感激:“多謝向伯伯!”向林被這聲向伯伯弄得哈哈大笑,正準備說些什麼,就聽見前方有刀劍相擊的聲音。他面色一變,連忙讓隊伍加快速度。到了山腳,卻發現一地錦衣衛的屍體,越往山上走,打鬥就越來越強。

到了山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震驚了——元崇門掌門肖國友渾身是血,正與一名黑衣人激戰。而在他們不遠處,躺著幾名元崇門弟子的屍體,還有重傷垂死的紫袍人。

向林掀開轎簾,便是一個飛身上前和肖掌門聯手對敵,韓致逸和白雨卻因為不會武功,被護衛們護在身後。戰了一陣,黑衣人見自已雙拳難敵四手,虛晃幾招後便縱身一躍,逃離了現場。

肖掌門見黑衣人逃走,一口鮮血噴出,昏倒在地。向林急忙上前檢視,發現他傷勢極為嚴重,稍不留神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向林轉頭看向他們,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給肖掌門治療一番,你二人去看看那紫袍人。”

韓致逸為紫袍人探了探脈,發現紫袍人的脈搏十分微弱,卻暗含著強有力的生機,韓致逸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面上卻不動聲色,與此同時,那名黑衣人悄然潛入一間山下破舊的茅屋。他扯下臉上的黑布,卻是蕭元明的模樣。 他拿出懷中的銀令,仔細端詳著,嘴角泛起一絲神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