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過這夜的上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田野的泥濘中,一個看著十五六歲的小孩慌張的向前跑著,後邊還有幾個提著刀的差役氣喘吁吁的追著,其中還有個差役惡狠狠地說著:“小,小兔崽子,別讓老子們逮到,不然有你好受的。”

這小孩穿著一身不厚的棉麻衣,淚水夾雜著熱汗還有冰冷的雨水在臉上流淌,小孩知道自已不能停下,一停下,就是和哥哥們一樣的下場。

小孩叫韓致逸,當初家裡大人為了活命,曾給反叛軍指過進山的山路,結果現在官軍又打了回來,家裡人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六個兄弟就剩韓致逸了。

不知跑了多久,韓致逸好像沒有聽見後邊的喊叫聲和喝罵聲了,扭頭一看,沒有見著人影了,這才停下了腳步,毫無形象的坐在田裡,眼裡充滿了迷茫:家沒了,家沒了......

歇了一會,韓致逸又站起來,他知道不能回去了,就穿著這麼一身,沿著邊上的路上往前走。才走了幾步路,視野的盡頭就被大山擋住了去路,山雖然不高,但是極為陡峭,韓致逸一咬牙,正準備爬山呢,突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這山不好爬的,你別爬了吧。”

韓致逸嚇得一機靈,還以為是那些差役又追過來了,不過往邊上一看,是個揹著小揹簍,頭髮已經微長的少年,邊上還有個漢子,估計是少年的父親,韓致逸唯唯諾諾地小聲說了一句:“這,這是哪了啊?”

漢子爽朗的笑了一聲:“小娃子,你衣服怎麼這麼髒啊,是玩久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麼?這已經是天水郡的地界了。”

韓致逸怯懦的點了點頭,兩隻手找不到地方放,尷尬的搓著衣角:“我,我家被反叛軍殺完了,已經沒其他人了。”話還沒說完,韓致逸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少年沒嫌他身上的泥汙,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那你和我們一起走吧,阿爸和寨子裡的人都很好的哦。”

韓致逸看了看那爽朗的漢子,好像又燃起了對生的希望,淚水含混著笑容瘋狂的點著頭,那漢子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牽起少年和韓致逸,喊著:“回家咯~”

韓致逸聽著一路上少年和漢子的歌聲和說話聲,也漸漸的平靜下來,還能時不時的接兩句話,將少年逗得前俯後仰,漢子也不禁莞爾。

說話中,韓致逸才知道,少年白雨和漢子白群峰是父子,都是白家寨子的人。說起白家寨子,那可了不得,祖上出過大官兒的,就是這些年兵荒馬亂的,白家寨子靠著自家的兵丁和保戶,還向外邊買了些兵甲拿來自保,靠著地勢還打過官軍呢,才得以維持到現在。

韓致逸一聽,就有些害怕,少年看他那樣子,不禁笑出了聲:“你是怕那些差役吧,沒事,他不敢進我們寨子。我們寨子的叔叔伯伯都很團結的,他們要是打進來,這事情鬧大了也是他們理虧。”

三人到了寨子門口,卻發現一堆穿著各色各樣衣服,腰上統一別著銀魚袋的差役堵在了寨子門口,而寨子這邊則是一堆中青年漢子和幾個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和老太太,拄著柺杖,雙方正在商議著什麼。

白群峰當即板著個臉:“你們怎麼又來了?這寨子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為什麼憑你們一番話就要強行將我們打散?”

差役中為首的那個坐在轎子上,看著五大三粗的,卻捏著個蘭花指,看上去有些怪異。“我知道你,白群峰,白家寨子現任族長是吧。在下西廠曹吉祥。你們寨子這個大師傅忒的不講理,你來了就好了,我正想和你說道說道。”

剛準備繼續說下去,差役那堆人裡有個指著滿身泥濘的韓致逸:“嘿,這不是加入反叛軍的那韓家的孩子麼,這韓家可不是什麼好人,當初給黑軍指過路的。”

曹吉祥一聽,當即對白群峰說:“這小子是你帶回來的,我們也就各讓一步。你把這小子交給我們,我們就破例,保留白家寨子。”

這話一出,白群峰緊緊皺著眉頭,他也是聽過西廠曹吉祥的大名的,這人雖然舉止怪異,但是武功奇高,聽說還有一門邪異的功法名為什麼吸星大法,可將人吸成乾屍。

白雨則是擔心的看向韓致逸,而白家寨子那些人,各個盯著韓致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白群峰正準備一口回絕,韓致逸卻開了口:“峰叔,您給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希望,現在也是該我報答的時候了。”一邊說著,一邊往差役那邊走了幾步。

白家寨子這邊默不出聲,白群峰也沒了話講,就看幾個差役如狼似虎的衝了出來,拉著韓致逸就往回走,那為首的曹吉祥也露出了笑容:“您老請回吧,我們這就給寨子表功去。”

看著差役一行人消失在了視線盡頭,白家寨子一個老太太終於開了口,語氣鏗鏘:“有第一次,就有無數次,我們不能讓這群差役帶走一個人,否則他們的氣焰會越來越囂張。”

白家寨子其他人依舊沒有動靜,白雨看著眼前這些族人,第一次感到他們這麼陌生。“那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就算他父母有問題,那和他有什麼關係?”“他一個外人都能勇敢站出來為我們寨子承擔,各位叔叔伯伯,你們,在怕什麼?”白雨心裡有千言萬語,可就是哽咽在了胸口,說不出來。

“幹!”終於,一陣陣沉默後,終於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狠狠的摔下了手中的傢伙什,大步回了寨子。有了這個年輕人的帶頭,其他人也各自回了家,白雨終於下定了決心,撿起剛剛自已那叔叔的傢伙什就往外走,才走的沒幾步就被白群峰拉住了。

“要去,也該是我去,你回家該幹啥幹啥去。”白雨一聽,正想反駁些什麼,卻無從下口,只得把傢伙什交給了父親,看著他往寨子裡跑去。“你先回家,我去找點人手。”

路上,差役們時不時的看向韓致逸,為首的曹吉祥卻是笑得邪性:“小子,看你模樣倒是生的極好,有沒有考慮過加入我們西廠啊,跟著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而且還能混得風生水起。”韓致逸不動作,也不說話,兩隻手被兩邊的差役卡得嚴嚴實實的,那臉上雖然滿是泥汙,卻一臉的堅毅。曹吉祥看這模樣,也不惱怒:“等回了西廠,你自然知道本公公的厲害。”

沒一會,差役們剛過了一道樑子,卻衝出來幾個蒙著臉的漢子,拿著傢伙什上來對著差役的臉就往上招呼,差役們沒有準備,一會兒就倉皇跑了路,曹吉祥也不阻攔,就這麼靜靜看著蒙面漢子們從自已手邊帶走了韓致逸,只說了一句:“白群峰,你可想好了,你那寨子裝不下韓致逸這尊大佛。”

白群峰冷哼一聲:“就不勞曹公公操心了。”隨即一臉溫和的看向韓致逸:“走,跟我們回去。”韓致逸看了看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柔和,韓致逸知道,這是自已剛剛挺身而出帶來的善果,韓致逸笑著露出了自已的大白牙:“謝謝!”此刻,韓致逸心裡暖極了,沒想到剛認識的這個大叔,居然能為自已做到這種地步。

韓致逸和眾人一起回了白家寨子,看著眼前這棟木房子,一陣出神。“嘿!在想什麼呢?”那漢子白群峰見他愣了神,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韓致逸這才回過神來,少年白雨的小揹簍被放到門口的柵欄裡,白群峰也去將柵欄裡邊收拾了一下,向韓致逸招了招手:“來,我去給你找身衣服,準備先洗個澡。”

浴室就在主屋的右邊,拐個彎就到。韓致逸一進了浴室,發現旁邊有倆大木桶,應該是供主人家洗澡用的。韓致逸這麼想著,門口白雨正巧走進來,笑著遞了一套衣服給韓致逸,小聲說了一句:“這是我的衣服,你先拿去穿,阿爸已經去寨子裡給你找衣服了。”說完,將衣服放到一邊的架子上就跑掉了。

韓致逸聞著自已身上的那股泥濘味兒,也不含糊,當即就把這身已經貼著身上的棉麻衣服脫掉了,露出了胸口的腹肌和勻稱的線條,這是韓致逸常年幹活的印記。韓致逸太瘦了,連深深的肋骨都清晰可見。

配著那俊秀的面龐,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在熱水的沖洗下已初見端倪,熱氣雲繞那白皙的身體,太陽雖然將他的手臂和臉龐曬成了微微的小麥色,但是其他部位都還是依稀可見的白。

過了約莫半刻鐘,韓致逸終於洗好了,他的眼睛從未像此刻這麼明亮,帶著六分期許,一分忐忑,還有三分複雜,拿起一旁架子上白雨的衣服,摸上去有種溫潤的質感,就像那種市面上最好的絲綢一般,令人愛不釋手。韓致逸穿上了,卻覺得意外的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