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吶為師來了。”只聽一聲爽朗的笑聲,然後就是“嘩啦”的一聲,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呼:“哎喲”白三心趕去的時候,之間他的老師躺在地上痛叫,一身白布長袍已是灰塵僕僕,到處都是門的碎屑與零散木塊。

黃守成一頭白髮,額頭上還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木塊,老夫子還愣著神,白三心趕忙用破舊的袖袍替黃守成拂去身上碎屑與木塊,小心翼翼地將恩師扶起來。黃守成一邊用袖子拍打著褲腿,一邊破口大罵:“好小子,這才幾年不見,從哪學的這暗害為師的路子。”

白三心苦笑:“老師您聽我解釋,前日我驗證一木工法子,因木料不夠,便將房裡的門拆了,為了面上過得去,便東拼西湊搭了一個臨時的屋門。”黃守成聽他說出,看向白三心的臥房,發現臥房的門也沒了,便知這小子不曾說假話。

見恩師往臥室看去,白三心驚得魂都掉了,獨孤靈江還在房裡呢,可是當他視線跟著老師偏移過去時,哪裡還有獨孤靈江的影子。隨即白三心鬆了一大口氣,看來這位靈江公子敢過來尋兄長,必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黃守成看著這個自幼在身邊長大的弟子,心中說不出的感慨,當初他因為頂撞公主被外放到這裡三年,本擔心以他的放浪性子,會變得無法無天,豈料如今變得如此沉穩,平和。相對於以前的白三心來說,現在的白三心絕對配得沉穩平和這四個字。

這個小子,從小在全是大儒的文淵閣長大,放在外面幾年有如此成長也是必然的。黃守成自得的想著,畢竟是我的弟子嘛。他這一輩子沒什麼特別驕傲的事情,如果讓他說,那就只有教出來這些孩子,個個都是好孩子。

黃守成走到堂中的椅子上坐定,白三心恭敬地站立在一旁,良久黃守成開口道:“三心,白日裡可是有什麼難言之事?無論是經文註解或是生活雜疑,皆可跟老夫說說。”白三心天人交戰,他不知道這事是否該與自己的恩師說,可是他在外這三年,就這麼一個朋友,如今生死不知。

可是如果一旦跟恩師說了,以恩師的性子,此事定然弄的滿朝風雨,搞不好會向十四年前一樣死諫,那年白三心尚年幼,但是看著頭破血流被人抬回來的恩師,他的內心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及一片空白。

那人膽敢如此行事,背後靠山怎麼可能只是一個太守,京城中定然有策應之人。否則那裡來的如此通天本事膽敢在大考中做此惡行。

但是現在,靈丘已然生死不知,若是他弟弟也因為此事出了事,他自問無顏再活著。沉默良久的白三心雙拳緊握,食指已經捏的泛青。

黃守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散亂的白色鬍鬚被過堂風吹得更加肆意妄為。黃守成語若平湖:“我輩文人,無愧天地,無愧於人間道義,古豪多聖,繼往開來,勝語在心。”白三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只覺老師好似端坐雲臺,如神明一般靜靜地看著他。

白三心抬起頭直視這位養育自己長大的老師,將此事前後一一道來。黃守成在這期間未曾說過半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一邊聽著一邊看著這個自幼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清澈的老眼中,讚許之色愈發濃郁。

白三心毫無保留,連獨孤靈江的事情都未做絲毫隱瞞。如果老師不可信,那這世上確實沒有可信的人了。“這一切都還只是你的猜測。”黃守成撫須道。白三心點點頭,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太守做的此事。旋即黃守成又說道:“那麼獨孤靈丘的弟弟,打算如何調查?”

白三心搖搖頭,他不是江湖人,他不知道江湖人的行事方式。黃守成良久不語,隨後一巴掌拍在手旁木桌上,木桌直接轟然碎裂。白三心看著咂舌,老師這一身蠻力還是這麼嚇人啊。黃守成面如寒霜:“若此事為真,那這大考意義何在?”

黃守成看向白三心,白三心再次跪下:“老師,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學生打算如果到了時候,會撞死在金殿上。原諒弟子不孝,弟子來世再回來報恩。”白三心有些東西一輩子都不會變得,他從不隱藏自己的想法,向來十分大方的說出口。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也讓人知道他敢這麼說,那就肯定會這麼做。

窗外夜風漸起,黃守成冷笑一聲:“有老夫在,還輪不到你這小東西去死。方才你說完之後老夫便看出來你已存死志。不過你小子的歸途不在此處,在久遠的的未來。”白三心愕然,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老師定然是打算馬上返京,面見陛下講明此事。

老師一輩子本本分分,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定然是死磕到底。白三心之所以願意說出來,是因為他如果不說,老師不會走的,而且這與他有話直說的人生信條不符。白三心又想起了當年黃守成死諫的場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說道:“老師,我之所以讓您等幾天,就是為了調查此事,我無力調查,靈江公子已經去了,無論如何我們要等他帶回來一點訊息。”

黃守成面色平靜下來,隨即嘆了一口氣:“萬一這個靈江小友,回不來了呢!”白三心愣住了,旋即面色猙獰道:“那弟子一定要死磕到底。”黃守成站起來往屋外走去,然後丟下了一句:“我給他五日,五日之後你我返京。”

他身後,是彎腰作揖的白三心。

此時的江無人已經不在白鱗書院了,他在去找周書仁的路上。首先要弄清楚,獨孤莊的位置如何洩露的。這種與世隔絕的莊子,能夠幾十年未曾與外界來往,絕不會輕易就被人摸清了,單單只是莊子外面那片林子,就絕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不是幾十年的老山戶,不可能輕易找到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江無,就那些黑甲士的武功,無人引領是不可能到達山間的獨孤莊的。

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周書仁,若真是此人,江無不會那麼簡單的讓此人償命。

銘陽城內燈火漸暗,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木花香,暖風東來,可飲風之人心內冰寒,一腔熱血難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