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前,林沖辭別僧值後,便帶著魯智深和板兒上了馬車。

這魯智深不愧是金剛身材,這大身板往上這麼坐,直接把這兩駕的馬車給壓的晃動不止,看的僧值等人那叫一個膽戰心驚,紛紛在心裡暗自感慨道。

“阿彌陀佛,這麼個妖孽似的麻煩,總算是給送走了。”

另一邊,林沖原本還打算在安頓貞娘後,在各處攤位上逛一逛。

可沒想到會遇見魯智深,兄弟倆相見恨晚攀談的忘了時辰,考慮到等下要做的事情,如今倒也來不及再去逛攤位,乾脆便叫板兒直接駕車回府。

考慮到寺廟裡齋飯太素,沒有什麼油水,在途經一個燒鵝攤前,林沖特意吩咐板兒給魯智深又買了兩隻燒鵝和一壺蒲中酒。

對於林沖,魯智深自然也不會客氣,接過酒肉,就在馬車裡吃喝起來。

就像貞娘說的那樣,魯智深雖然言行粗魯,不拘小節,但為人赤誠熱忱,願為朋友兩肋插刀,所以每多屠狗輩,也許說的就是如此吧。

看著大快朵頤的魯智深,林沖輕笑之餘,腦海中卻突然浮現起了陸謙的相貌。

這個見利忘義漠視人情的畜生,居然還想玩兒“朋友妻,不客氣”這一出,等著吧,我林沖就快要和你算算總賬了。

與此同時,東京城,陸謙府邸。

院落裡幡幔飛舞好似白雪一般,蕭瑟沒落,交織著侍女們的哭泣聲,氣氛哀婉極了。

靈位前,陸謙就這麼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的呆坐在那。

看著躺在棺木裡,面容平和的妻子,他竟第一次感覺到,自已心似乎被細密的刀鋒刮過似的,又澀又疼。

感受著劃過臉頰的涼意,他表情麻木的抬手拭去,卻驚訝的發現,那竟是一滴淚。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哭?

他自問對於這個躺在棺木中的女子從未給予一絲愛意,從始至終,陸謙都將她當成一個替身,甚至是一個工具。

他漠視他苛待她,甚至為了求取心中所得,不惜將她當做玩物,奉上別人的床榻。

可無論如何陸謙卻沒有想到,到頭來,他竟然會為了一個玩物流淚。

默然垂首,陸謙表情糾結的閉上眼睛,還沒來得及理清紛亂的思緒,身後便響起了許柔貼身侍女的聲音。

“官人,這是夫人給我釋奴文書,從今天起,清兒便恢復自由身,不再是陸家的人了。”

將許柔簽好的釋奴文書放在陸謙面前,清兒雙膝跪地朝著棺中的女子重重的叩了三個頭,而後也不管陸謙作何反應,背起包袱直接轉身離開了陸府。

由於許柔平日裡對待下人極為謙和寬厚,因此在你陸府的僕役侍女中頗有威望。

對於許柔之死,闔府上下幾乎都知道是陸謙薄情寡義,為求前程將夫人送給高衙內玩弄。

因此,對於陸謙這位一家之主,所有人都已經不屑再與之為伍。

在祭拜過許柔後,由清兒帶頭,獲得了釋奴文書,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陸府。

而陸謙也看出人心浮動,對於那些沒有釋奴文書的人,也不強求,告訴大家只要想走的他不會阻攔,日後也不會挾私報復。

果不其然,當他說完這句話後,剩下的人也都一股腦的湧出了院外,很快,偌大的陸府,便就只剩下了陸謙一人。

眾叛親離,孤家寡人?哼,陸謙從來都不在乎,左右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走,也便走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已的心會疼的這麼厲害?難道他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許柔這個替身?

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左手握拳重重的朝面前木匣砸了下去,木屑迸射間,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刀赫然顯現出了端倪。

看著匣子裡的神兵,陸謙用力咬了咬嘴角,強忍著眼中酸澀,將臉上哭意扭做笑意,哪怕這個笑容無比的難看,滑稽。

所有人都以為陸謙是為了求取功名富貴,才將妻子獻給高衙內。

而實際上,這件事情的背後卻另有隱情。

獻妻,求得不是富貴,而是這把鋒利無比,足可以破金斷石的寶刀神兵——新亭侯。

抬手握住刀柄,陸謙噌的一聲拔刀出鞘。

夕陽下,血色暈染,瀝瀝澆濯在新亭侯上,將刻繪在刀身兩側,演示刀法的小人圖案,照映的活靈活現。

名刀新亭侯,據傳乃是蜀漢名將張飛取赤鑄山精鐵鍛造而成,世人皆以為其鋒刃森然而趨之若鶩,卻不知曉,在這新亭侯上,還隱藏著另一個秘密,

而這個秘密就是,張飛在鍛造新亭侯的時候,結合自身對武學的理解,揣摩提煉,總結出了最為精悍的六式刀法,將其以圖騰方式篆刻在新亭侯刀身兩側,並將之命名為為新亭侯六式。

陸謙祖上曾在擔任張飛之子張苞的親衛,因此陸家是世上除了張飛嫡系後裔外,唯一知曉這個秘密的家族。

蜀漢滅亡後,這把新亭刀便在江湖上失去了蹤影,而知曉此刀秘密的陸家則一直沒有放棄對這把寶刀的尋找。

陸家的人寄希望於這新亭侯上記載的精悍刀法,想以此揚名天下,振興家族。

可惜造化弄人,任憑陸家用盡了一切手段,可最終卻還是無數次鎩羽而歸。

直到整整七百年過去,在一個月之前,陸謙在與高衙內、富安等人在家裡飲酒時,無意間聽富安說起,高太尉近來得了把寶刀,名喚新亭侯。

聽到這個訊息,陸謙心裡當即大喜過望,以家族傳承近千年的使命總算就要在自已手中實現了。

為此他甚至不惜拿出陸家幾代人積累的財富,想要請高衙內說情,從高俅手裡換回那把新亭侯。

不成想,這高衙內見陸謙如此誠懇,反而卻動了戲弄的心思,又是讓他倒酒,又是讓他捶腿,想盡了折辱的辦法,甚至還讓陸謙從自已胯下鑽過。

可不管陸謙如何隱忍討好,這高衙內對換刀一事就是不鬆口。

偏巧此時,許柔得到下人傳訊,說陸謙正在被高衙內等一干人折辱。

由於擔心丈夫,許柔當即便從內宅趕來,卻不曾想,正是這急切的露面,卻激起了高衙內包天的色膽。

這花花太歲本就喜好強佔良家婦人,如今看到模樣俏麗的許柔自然色心大動。

而富安則看出了高衙內的心思,當即便起鬨說,只要陸謙願意將夫人獻給高衙內侍寢一個月,那麼高衙內便一定會應允了陸謙的想法。

直到現在,陸謙還記得,許柔聽見此提議時那羞憤的神情,他永遠都忘不了,許柔被攬著肩膀帶走時,那充滿乞求的眼神,從哀求,希望,迷茫,到最後刺破心肺的破碎。

陸謙不是不明白,這侍寢兩字意味著什麼。

可當時他的腦子一片混亂,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他連自已的尊嚴都顧不得了,又豈會在乎許柔這樣一個被視作替身的工具?

為了換取新亭侯,他故意偏過頭對妻子那破碎的眼神視而不見。

直到高衙內等人的嬉鬧聲漸漸遠去,他這才回過神來,快步邁出房間想要追上去。

可等他衝到大門前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消失不見。

看著空蕩蕩的街道,那個時候陸謙的心就像現在這樣,充斥著漲意,酸澀之餘,蔓延著密密麻麻的疼。

陸謙當時並不明白,這種感覺到底叫什麼,而現在的他,在經歷了妻子憤而自盡後,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種感覺的名字,叫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