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是個特殊的時代,這年頭,天上陰沉沉,地面紅一片,人間經歷了絕無僅有的人聲沸騰。在盲目、崇拜、動亂的氣氛中, 一些青年學生認定自已是“革命”的,是被“黑幫”壓制了的新一代。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循著中國古代社會民眾冤屈上京告狀的思維去行動。與此同時,北京紅衛兵運動的如火如荼,使得許多青年人羨慕之至。他們抱著好奇、欣喜的心情,懷著一顆追求“真理”的忠心,不畏千辛萬苦,踏上了進京的征程。這便是紅衛兵“大串連”。新媳婦的丈夫楊瑞,年輕氣盛,爭強好勝,他以學生身份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暑假“大串聯”隊伍中,拋妻離家,來證明他是一個忠誠的革命戰士。“春風不度玉門關”,在窮鄉僻壤的楊柳鎮,除了學堂裡的學生、當兵退伍的年輕人耳朵靈敏以外,那些世世代代沒出個山門的百姓,天塌下來都不知道。就是這年夏天的一個傍晚,風清氣爽,週一鳴穿戴整齊的中山裝,提了一塊豬肉和糖果,貿然去新媳婦家。一路上,一鳴自已都覺得好尷尬,無緣無故麼樣開口啊!可腳步不聽使喚,一個勁向前邁進。他翻過一道山凹,穿過田壟,就到了新媳婦家門前一口塘岸,一鳴在清涼的晚風中聽到斷斷續續的“嗚、嗚”哭泣聲,不覺奇怪,偏著頭認真聆聽,發現真的是女人的哭聲,心裡不覺緊張起來,他循著哭聲輕手輕腳向前探去,朦朧的月光下,他看見池塘邊一排柳樹林廕庇日,晚風悠悠的吹來,柳樹婀娜多姿,不時有幾聲“咦——喲”的蟬鳴,一絲驚訝的心態;鼻孔裡不時聞到濃濃的魚腥味。一鳴眼前一亮,原來,池塘邊一棵柳樹下,弓坐著一個大辮子女子,兩手合膝,頭埋在兩腿之間,單薄的衣服,勾勒出特有的曲線。對一鳴來說,那身段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心一下子噗噗直跳,臉有些灼熱,好像自已發生麼事災難一樣難受,他加快步子,迅速來到旁邊,果然是她,他咳了一聲,哭泣急止。新媳婦抬起頭,綹了一下劉海,若無其事地看著一鳴,有些驚訝!一鳴提著肉塊袋子,低著頭說:

“桃嫂,恩做麼事難過撒?”桃低低地說:

“恩曉得有麼用。”她摔了一下辮子。

“莫一個人憋著,港出來不就輕鬆啦。”一鳴仍低著頭,心裡像野鹿一樣蹦跳,一隻腳碾地上的沙粒。

桃嘆了一口氣:“還不是我命苦,孬事總離不開我。。。”鼻子一酸,泣不成聲。

“慢慢說。我願意聽,願意分擔你的苦。”順手從衣袋裡摸出手帕遞給桃,桃不接。

“清官難斷家務事,我說了也只是為了輕鬆些,與你不相干。”一鳴並不覺得刺耳,回了一句:

“桃嫂說的是,講講也不妨吧。”桃動身挪步,一鳴跟著,兩人一前一後。

“週會計,恩不曉得,我那逞能的楊瑞和那些學生去串聯已快一個月了,音信全無,把我一個人丟在家,服侍他爸,我一個人鐵鍋頭上頂,忙裡忙外,實在是支撐不了,心裡總指望他早日回家,脖子都伸長了。”

桃停了停 ,後面的話沒說,鼻子先酸,她吸了吸鼻孔,接著說:

“我隔壁房叔走親戚從省城回來,說是外面那些年輕學生北京沒去成,在省城分”好派\"、”屁派”打起來啦!用鋼筋砸房子、打人,搶東西;用汽車把機關的房子闖倒,風聲很大。。。”

她感覺有些寒冷,用雙手託著下巴顫顫巍巍接著說:

“不知我家是死是活”。。。。。嗚。。。嗚。。。嗚。。。。

桃嚎啕大哭,完全是孤單無助的狀態。不覺到了家門,一鳴膽怯地扶著她,屋裡有沙啞、劇烈的咳嗽聲,一鳴十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