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滴水落在任夕子的額頭,惹得她微微蹙眉。

“啪嗒。”

又是一滴。

她依舊無法睜開雙眼,只是徒勞地轉了轉眼珠,胸口如同壓著千斤巨石,僅僅是呼吸都要費盡全身力氣。

任夕子依稀記得自已如往常那般,被繼母攆出門去挖野菜,一輛淡紫色帷幔的馬車沿著小徑駛過,車窗是油亮油亮的木質鏤空雕花,兩匹馬的毛色極好,脖鈴叮叮噹噹作響。

自從來到這山裡,她已經許久未見過這麼氣派的馬車,不知是哪家的貴小姐來這荒山野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不知怎的跌進一個四四方方的土坑,四周還有濃重得有些嗆人的異香,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腦中一片茫然,黑暗如一個嘶吼咆哮著的陰暗旋渦,張著幽深的大嘴將她一點一點地吞沒,暈暈乎乎得又睡了過去。

不知又睡了多久,後背一陣刺痛,她眉毛不自然地擰成了一個小疙瘩,掙扎許久,終於將眼皮撐開一條細小的縫隙。

入眼,是被跳動的橙紅色光芒暈染過的黑灰色巖壁,有些溫暖,又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寒涼孤寂。

任夕子艱難地轉了轉頭,僵硬的脖子發出了細微的咔咔聲,復而驚喜地發現自已竟然能動了幾分,於是緩緩抬起頭,想知道自已究竟身處何處。

四下皆是漆黑的岩石,鼻尖縈繞著潮溼的氣息,她應該是在一個山洞。

不遠處,是一團嗶嗶啵啵燃得正旺的火堆,以及一個眉頭緊鎖,衣衫有些凌亂的男人。

——一個,男人?

任夕子愣了片刻,猛然間睜大雙眼,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地去看自已的衣衫。

衣領被扯開一個大口,鎖骨下方一寸左右羽毛形的紅色胎記已經露出來,目光再向下移,是被扯破的衣衫,胡亂地遮掩住微微隆起的景色,幾乎是瞬間,任夕子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被強暴了?!

男子聽到了動靜,隨即轉頭看向自已,似笑非笑地道,“你醒了。”

任夕子滿心滿眼皆是憤怒,她想大聲質問,又覺喉嚨乾澀難忍,終是忍下了,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淫…賊…”

那人聽了,略一挑眉,頗為不屑地笑笑,“就你這身板,小爺我還看不上呢。”

說罷,他站起身,山洞裡容不下他的身高,只能佝僂著腰走來,有些不耐煩地蹙著眉替她攏了攏衣領。

任夕子見他一步一步向前,心下驚懼不已只想要逃。

她有些吃力的向後蠕動身體,可才挪了一寸,背後的碎石就硌得她生疼。

“嘶—啦—”

背後的衣服似乎被尖利的石子劃破,她只能停下不敢再動。

“你怕什麼?你們女子不是向來喜歡發誓這一套,要不我發個誓?”那男子見她害怕,向後退了一步,一個沒留神,頭卻結結實實地撞在巖壁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咧了咧嘴,吃痛地嘶了一聲,隨即斂起神色,微微彎下腰,輕飄飄地嘆了口氣,舉起右手三根手指放在耳邊,道,“這樣行不行,我今日若是破了你的身,必遭天打雷劈。”

可是男子話音才落,外面響起一陣悶雷。

“轟隆隆…”

他先是怔了怔,一臉的不可思議,嘴角微微翹起,有些玩味地盯著洞口的方向,道,“今天…還真是有意思。”

任夕子掙扎著想坐起來,可是渾身軟綿綿地提不起一絲力氣,額上冷汗直出,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洞口遙遙灑進的微光,應是暮色將至。

男子見她動作,微嘆口氣,似笑非笑地走上前來,“可憐勁兒的,還是我扶你吧。”

任夕子心中憤怒不已,張嘴就要罵,只是聲音嘶啞,最後不得不濃縮成一個字。

“滾…”

也許是聲音太輕,男子並未聽見,依舊我行我素地過來將她扶起,靠在巖壁上,末了還別過頭,幫她攏了攏衣衫。

許是太過緊張,任夕子全身繃得緊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什麼非分之事。

男子年約二十,身高七尺,兩道劍眉,一雙桃花眼,三山得配,二目帶神,一身淡青色騎裝,衣角雖然有些褶皺,但依舊能看出,這料子不是凡品。

那人將她扶起,閃身回去,言語間滿不在意地道,“你回去自可隨意驗身。”

任夕子又驚又怕,身體因為過於緊繃而不住地發起抖來。

“灑脫一點說吧,我承認是看到了那麼一丁點,告訴我你是哪家姑娘?我過幾日抽出空來就納你入府,絕不食言。”

說完,男子盤腿坐在火堆邊,以手托腮等著她回應。

任夕子只盯著他,並不答話。

那人不甚在意,又道,“放心吧,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絕不做這種齷齪事。”

洞外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鳴,男子神色微動,眼底閃過一絲寒意,有些漫不經心地起身整理了衣袍,然後絲毫不顧任夕子如小雞仔般地掙扎,一把將她抱起,彎著腰向山洞深處挪了挪。

她靠在那人的肩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月麟香,,那人懶洋洋的聲音摻了些許倦意,帶著一絲溫熱直撲她的耳尖。

“我有事要走,你不要亂動,等會派人來接你。”

說罷,又蹙著眉思索片刻,隨手將腰上的山水幽韻佩解下,放在她身邊,“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先押你這裡。”

隨即起身便朝洞口走去,行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第一次認真打量任夕子,見她滿臉泥汙看不清長相,唯有一雙漣漣秋眸甚是驚豔,身上穿著洗到有些發白的鵝黃窄袖短衫,不由蹙了蹙眉,“我是臨安左府,左秉然。”

臨安啊,江南第一繁華的地方,文朝的新都,就算北地戰亂,也依舊車馬遍地的臨安府,那裡是她的家,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就在三個月前,她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平日裡迎來送往的,也是吃穿不愁,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日子。

若不是那日父親一臉驚慌地跑回家,帶著繼母、弟弟和她連夜逃到了這荒郊野外,她以為自已最大的難處,就是繼母逼她嫁與府尊家那個四處留情的紈絝。

任夕子看著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洞外,緊繃的身體才逐漸放鬆下來,驚懼、憤怒、委屈,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湧上心頭,她再也控制不住。

淚水簌簌而下,打溼了被胡亂攏住的衣衫,洞外雷聲延綿不絕,蓋過了火堆嗶嗶啵啵地聲音,也蓋過了巖壁上滴答滴答的水聲。

任夕子只覺像是掉入了冬日的河水般,渾身冰冷,近在咫尺躍躍跳動的火苗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

雷聲漸弱,外面雨點砸向地面的噼啪聲在山洞中顯得格外響亮。

任夕子哭夠了,嘗試著動了動手腳,依舊軟綿綿提不起一絲力氣,有些狼狽地爬下身拾起身邊的玉佩。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晶瑩剔透,細膩如脂,上面配一顆綠盈盈的翡翠珠子,下面掛一個黃金飛鳥,閃閃發光。

驀地又想起方才自稱是左秉然的傢伙,說等會兒來接自已,一時又懼怕他真的回來。

她動了動手腳,感覺稍微有了些力氣,便扶著巖壁艱難起身,將玉佩揣進懷裡,整了整衣衫,踉踉蹌蹌地朝洞口走去。

孤身一人,帶著滿心的憤怒和委屈,走進夏夜暴雨中,任由豆大的雨點選打全身。

彷徨無助,尋不到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