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譁、譁。”

海浪在風的助力下頗有節奏地拍打著沙灘,顧青梟望著這片空曠的海灘和遠處形單影隻的貨船,再次站到這片沙灘上,思緒萬千。

這裡是容海市下的容陽區,潭洲半島的最東端,隔萊海與瀛洲相望,容海港雖然是君坦對瀛洲運輸最便捷、航班最密集的港口,但容陽區卻看不到半點繁華的影子,這裡過往的遊客和船隻非常少。

“你好,哪位?不好意思剛才在開會,手機靜音了。”顧青梟開完會發現有個不知名的號碼給她連著打了三四個電話。

“是王偉他閨女吧,我是你爸他同事,你等會兒,我讓你爸接電話。”

“閨女啊,忙完了嗎?”

“還沒有,最近有個大單子,銷售忙我們採購也忙,咋了啊爸,有啥事嗎,你直接說就行。”

“閨女啊,你能先給我一千塊錢嗎,爸手機摔壞了,上個月工資還沒發下來,我想買個新的,你媽也不會用手機轉賬。”

“哦哦一千啊,你手機咋摔得。”顧青梟在猶豫,她本來工資扣除五險就剩三千三了,每個月還要往家裡交兩千,她也沒有多餘的錢。

“去醫院路上摔得。”

“你去醫院幹什麼?出啥事了。”

“也沒什麼,就是手擠著了,一著急就這樣了。”

“醫生怎麼說,嚴重嗎?我先給你轉兩千,我工資也不多,這個月我就不往家裡交錢了,我直接打你那個銀行卡上”顧青梟一邊打電話一邊給爸爸轉賬

“不是特別嚴重,就是骨折了,得住一段時間院,現在在輸液,醫生給開了消炎的藥。”

“那你老闆是什麼意思,你這屬於工傷,他不能不管啊。”

“住院是老闆掏的錢,但是我們哪跟你一樣有五險,唉。”

“實在不行回來唄,外面也不是那麼好闖的,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得休息好久。”

“這不是你弟大了嗎,該結婚了,咱家條件不好,我心想著去外面多掙點錢,這樣能讓你弟早娶上媳婦,到時候你倆都結婚了,我和你媽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他不是已經工作了嗎,量力而行唄,就算娶不上媳婦又能怎麼樣,你跟我媽都五十好幾了,都快退休了。”

“你這話說的,男孩怎麼能不娶媳婦呢,打光棍嗎?再說我和你媽哪有退休這個說法,我們倆就算七十了,該幹不還得幹嘛。”

顧青梟沉默良久,她不想因為這個話題再跟爸爸吵架,閉嘴是唯一的選擇。

她不明白父母為什麼對弟弟的婚事如此執著,不娶媳婦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現在拼死拼活,老了落一身病就高興了?

“閨女啊,你能來我這嗎,爸手受傷了,現在幹什麼都不方便,正好你不是也一直想離職嗎?你來爸這,爸這裡有很多大學,也有很多大公司,這裡環境也好,也靠海,爸還想以後有錢了就在這裡養老。”

“我看看能不能請下假來吧。”

顧青梟確實很早就想離職,她雖然主管採購部,但職位還是一個小小的組長,給她經理的許可權有什麼用,採購部就她一個組長,可不就擁有最高許可權嗎,她想要錢啊,實打實的錢。

但是她也不太想去容海,神禁的基地在餘安,她去餘安還能和左一玄相互照應,容海離餘安太遠了。

“好好好,你坐車去容海東站就行,到時候爸去接你,提前跟我說啊。”

“行,晚上我跟媽打電話商量一下,主要我現在也不太好請假。”

“我不是讓你一個人來嗎爸?”

半個小時前,顧青梟給王偉打電話,讓他一個人來海邊。

“小姑娘啊,我是你爸同事,今天和你爸一塊來呢,是想和你爸一起勸勸你。”王偉身後的男人率先開了口。

“勸我什麼?跟你們一起騙人?”

“哎呀你怎麼那麼犟呢小姑娘,誰騙人了?我們可沒騙人,我們這是正兒八經的賣課,一節課3800。

我們這課啊,你可以賣給別人,你賣給兩個人升組長,賣給九個人升經理,你要是沒有人賣,那你自已把其他人的那一份買了也一樣可以升,這怎麼能叫騙人呢?都是你情我願的。”

“還真把我當傻子了,我不跟你說話,我要跟我爸說。”

今時不同往日,顧青梟覺醒了精神異能,別說一個膀大腰粗的男的,來十個這樣的她也不怕。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父女倆團聚,你們聊你們聊。”男人溜達著去海灘的東面抽菸了。

“爸我今天是來接你回去的,你是鐵了心了要留在這是嗎?”

“閨女啊,爸也不想在這的,但是爸已經投進去那麼多錢了,爸還指望著賣了課賺錢給你弟娶媳婦呢。”

“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去吧,還拿我弟當藉口,你都賠進去二十多萬了,還想著賺錢呢,天上不會掉餡餅啊爸。”

“你胡說什麼,怎麼人家都能靠這個賺錢,之前有幹過這個的同事,人家已經出局了,還出國去旅遊呢。”

“到底是出局了,還是進去了。”

“我跟你就說不清,這不是你說的傳銷,俺們這是上面認可的,我都給你說過,人家升到老總的,銀監會都會給個出局證,證明你的錢都是合法的,你看看,這手機上都能搜到,這上面總不能說假話吧。”

王偉給顧青梟看搜尋介面,上面詳細解釋了出局證的作用。

“這東西也可以造假的,只是一個網頁而已,又不是官網出具的具體檔案,也就只能騙騙你罷了。”

顧青梟的爸爸操作手機要比很多同齡人上手快,但是他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認為手機上的資訊都是正確的,顧青梟跟他說過很多遍,搜尋引擎上的東西是可以修改的,但是他仍然不信,認為自已接觸手機的時間比顧青梟長,比顧青梟一個孩子懂這些。

“我們這是國家認可的,民間借貸你懂不懂啊,你知道國債嗎,這跟那個是一回事,人家這是為了讓我們賺錢,是為了我們好。”

顧青梟的爸爸是高中學歷,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曾經研究過古幣、股票等多種賺錢方式,均以失敗告終。

當然也研究過國債,不過十八線小縣城,哪還有什麼國債可買,顧青梟爸爸也只能空口說說。

“什麼狗屁的民間借貸,這不是非法集資嗎?”

顧青梟不懂法,但是她明白,別說天上掉餡餅了,就是掉鳥屎也輪不到她爸。

“你怎麼就那麼犟呢,跟你回去能幹嘛,再回廠子裡上班嗎,人非得打一輩子工嗎?”

“人不是非要打一輩子的工,我也不願意上班,但你都五十多了,還做什麼莫欺少年窮的夢呢,你要是有那能耐,你年輕的時候幹嘛去了?”

“年輕的時候是你媽管著我,她要不是攔著我不讓我出去,我早就成功了。”

“我呸,你怎麼有臉說這話呢,你年輕的時候養蘑菇大棚塌了,養大鵝,大早上鵝餓得在院子裡嘎嘎叫喚,你從床上呼嚕打得哼哼的,我媽剛生下我,坐著月子那麼難受早上還得爬起來餵鵝,還我媽攔著你,我媽要不是攔著你,你都能上天。”

王偉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顧青梟一肚子火,她爸爸年輕的時候就這德行,從來不會反思自已,永遠怪罪別人。

“你別給我吵吵,說這個你倒是來勁兒了。我是你爸!”

“譁、譁、譁。”

眼前的海還是有氣無力地拍打著沙灘,剛才那艘貨船已經徹底離開,海面一片空曠望不到邊。

“也就是說你死活不跟我回去了是嗎?”

來之前顧青梟就料到這個結果了,她爸就是死驢脾氣,撞南牆都不回頭的那種。

“不回去,這地方多好,綠化多,適合養老,我以後就在這住下了。”

“是啊,這都沒人綠化能不好嗎,靠著大海,本地人沒幾個,旅遊的人也不多,就連貨船都不走這,樓倒是沒少蓋,一座連一座,比我來的時候軌道旁邊那個小山坡都高。”

“你就知道氣我,怨不得我疼你弟弟。”

顧青梟一時啞然,她知道她爸爸偏愛弟弟,只是她沒想到,自已不遠萬里連夜從黎安趕到容海勸他爸回家,卻得來這麼一句話。

“是啊,你疼我弟弟,也知道這不是啥好工作,所以絞盡腦汁騙我過來,你怎麼不讓我弟弟過來呢。”

顧青梟的語氣不再激烈,她在闡述一個事實。

王偉的手根本沒事,那只是騙她過來的說辭而已。

“你……”

王偉惱羞成怒抬腳就把她身邊別人堆得沙雕踹碎,但是顧青梟並不躲閃,他突然意識到女兒已經長大了,之前對付小孩的方法沒用了。

“呵。”顧青梟冷笑,“你跟我奶奶不愧是母子,一生氣就摔摔打打,可惜啊,你這個最像她的小兒子最不受寵。”

顧青梟的奶奶育有六子二女,生平最疼愛她的兩個姑姑,王偉雖是小兒子但在家裡最不受重視。

“漲潮了。”

顧青梟往後退了兩步,王偉下意識轉身想看看是否真的漲潮了。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黑衣男子三兩下就把那個膀大腰粗的同伴撂倒了,王偉察覺到不對勁剛想跑身體卻突然癱軟,摔了個狗吃屎,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是顧青梟在破壞他的大腦,精神力異能可以抹去他人的記憶,這是顧青梟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這是你逼我的爸爸,我媽媽心軟不願意跟你離婚也不想讓我報警,而你又死活不離開,我沒辦法剷除這個傳銷組織但也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反正你也不喜歡我這個女兒。再見了,爸爸。”

“媽耶,你說的要解決你爸的事情,原來是要把你爸解決了啊。”

戚畫影又連夜開車從容海市來到寧泉市,眼睜睜看著顧青梟把自已爸爸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能怎麼辦啊,我媽因為這事天天跟我念叨訴苦,我勸她離婚又不肯,報警她還攔著我。我爸整天做白日夢也不肯回家,還罵我。

這裡面最難受的人是我啊,我又不是神仙能給他們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偏偏我又心疼我媽媽,這麼多年她吃的苦我是看在眼裡的,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把我爸這個隱患從她身邊剷除。。

其實我也是賤,我不管又怎麼了,跟我弟一樣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不回家又怎麼樣,我媽也是,只會找我訴苦不跟我弟講,說他在外面打工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嗎?

八小時制的工作天天加班硬是上成了十個小時制,老闆一邊罵你一邊給你畫餅,一看到手工資三千三,明明只是個採購小組長,卻還挑著採購經理的擔子。

我三千三的工資一個月還要往家交兩千,我弟三千五的工資也沒看到他往家裡交一根毛,他買車家裡出錢,我買車就得自已努力。

真好笑。

我又不能選擇自已的父母,真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個破家啊,我摔個碗怎麼了,我從初中就開始做家務,不過摔個碗而已又不是天塌了,窮就別生啊,還生兩個,又不是菜市場買菜買一送一。

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弟做家務把家裡一半的碗都摔沒了,怎麼沒人說他呢?

還什麼怨不得我疼你弟,那你生我幹嘛呢,掐死我好了,省得我遭這罪。”

顧青梟越說越委屈,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從前的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播放,越是回憶越是難過,對她來說,窮不僅僅是生活上的拮据,還是精神上的磋磨。

“你別哭了青梟。”

戚畫影在車上手忙腳亂地找紙遞給顧青梟擦眼淚。

這不是戚畫影第一次看到顧青梟哭,這個人很奇怪,明明在神禁的時候心狠手辣,很多陰招都是出自她的謀劃,在外面卻受不了一點委屈,時常會被老闆和同事氣哭。

“原來軍師也難斷家務事。”戚畫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