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師父有點野

天邊剛浮起魚肚白，半山一家農舍的庭院裡，一個扎著羊角辮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娃已經在扎馬步。

一位鬢髮花白的老者，坐在屋簷下泡茶。

農舍門口一塊木板上寫著“逍遙舍”。

一看就知道農舍的主人是個瀟灑自由之人。

小女娃雙腿微微顫抖，用奶奶的小奶音問道：“師父，還要蹲多久哦？”

肖老也沒抬：“還早著呢。”

他拿起扇子在胸前搖啊搖：“小蘇蘇啊，你以後要上山採藥，下山行醫，沒有好的體力，你連草藥簍都背不動了，更別說山上遇到野獸，都不用採藥了，直接給野獸原地開飯了。”

葉水蘇不敢反駁，爹爹說過以後都要聽師父的話。

她不知道自已為什麼一定要學醫，只知道爹爹是很厲害的大夫，鎮上的人都喜歡她的爹爹，爹爹、孃親、兄長都對她十分疼愛，整天威脅她小蘇蘇長，小蘇蘇短，她每天都很開心。

直到有一天，爹爹回家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起她，讓大丫環青黛把她帶去後屋，然後拉著孃親在房裡待了很久，出來用晚飯時爹爹和孃親都面色凝重。

從這一天起，家人都沒有再抱過她，不管她怎麼哭鬧撒嬌。

孃親讓青黛抱緊她，蹲在地上溫柔地說：“小蘇蘇乖，最近外面很多人生病了，爹爹、孃親、兄長要去打獸獸，等我們把獸獸打跑了，就回來抱小蘇蘇。”

青黛帶著她住在後屋，並用籬笆圍著，每天都有一個戴著面巾的人來送肉菜，放在籬笆外，青黛再出去拿。

爹爹和孃親一再叮囑她不能走出籬笆，她只是懵懂地點點頭，想爹孃時坐在籬笆邊上盯著大屋的方向看，有時候幾天都看不到爹孃的身影。

不久後她看到來了一位大伯伯，跟爹爹同進同出。

一天，青黛紅腫著眼回來幫她換衣服，她跟著青黛走出籬笆一刻，十分高興：“是爹爹和孃親把獸獸打跑了嗎？”

青黛眼淚瞬間流出來，哽咽道：“是的，老爺和夫人把獸獸打跑了。”

說完掩著臉哭泣。

她被帶到前院，卻沒有見到想念的爹孃和兄長，前院掛滿白布，中間放著三副棺木。以前跟著兄長去趕集的時候遇到過送葬，兄長跟她說過，人死後要進棺木。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瞬間哇哇大哭起來，青黛蹲下來抱著她也哭得傷心，旁邊來送殯的人看她哭得痛徹，也偷偷抹起眼淚。

從此，葉家就只剩下這個奶呼呼的小女娃了。

她哭得迷迷糊糊，跟著很多人上山，青黛讓她遠遠對著一堆火光磕頭，她聽話地磕頭。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有人讓她在三個瓷瓶前磕頭，她又聽話地磕頭，然後跟著很多人下山。

回到家，青黛抱出一個箱子，強忍著淚水哽咽：“小姐，這是老爺、夫人和少爺留給你的，老爺說以後你跟著師父，要聽師父的話。”

她緊緊抱著箱子，淚眼汪汪。

在青黛的指引下，她給大伯伯磕頭，大伯伯走過來牽著她的手，深嘆一口氣：“你的父母和兄長大義，楚州百姓都會記得他們的，你以後就跟著師父。”

日頭越來越曬，肖老看滿臉汗腿發抖的奶娃娃不哭不鬧，咬牙堅持，滿意點頭，於是進廚房倒了兩碗水。

“手掌伸出來。”

頭頂傳來師父的聲音，小蘇蘇本能地張開手掌，手心向上，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突然多了兩大碗水，手上彷彿突然多了千斤重，腿也抖得更厲害了。

“師~父~”小蘇蘇的小奶音瞬間變成小顫音。

“蹲好了。”肖老嚴厲道，“水倒了就罰一個時辰。”

小蘇蘇發出一聲悶哼，眼角憋出淚水，卻在咬牙堅持。

終於到午飯時間，小蘇蘇看著炒焦的菜葉和濃稠的白粥，無力地嘆氣。

鼓起勇氣嚐了一下菜葉，無奈放棄，低頭扒拉白粥。

午覺睡得正香，小蘇蘇被師父從小床上拎起來，迷迷糊糊來到院子的桌子前。

桌上放著二十多種藥材，有新鮮的藥草，有曬到半乾的，有一坨坨鮮豔的小果子，還有一些看起來既像昆蟲，又像動物骨頭。

肖老搖著扇子：“來把這些藥材都嘗一嘗，告訴我都嚐出什麼來了。”

小蘇蘇揉揉沒睡醒的眼睛，捏起一片葉子放嘴裡嚼了嚼：“不好吃。”

肖老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不是吃，是嘗一嘗。”

小蘇蘇聽不懂師父的話，晃晃圓乎乎的小腦袋，憋出一個字：“酸。”

肖老勉強點點頭，示意她嘗第二種。

小蘇蘇懂的詞有限，甜的苦的鹹的酸的來來回回說，磕磕絆絆嚐了十幾種，突然手腳發麻，全身沒力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肖老不慌不忙給她喂一顆藥丸，又給她紮了針。

不一會兒，小蘇蘇悠悠醒來，一臉茫然看著師父。

肖老指著桌上的藥草，不緊不慢地說；“這個是黃留草，這個是蓿靈花，好好記得它們的樣子，兩味藥相沖，一起吃會中毒。”

小蘇蘇一臉生無可戀，有毒還給我吃？師父是不是不喜歡我？

肖老回內屋掏出一份書卷，在上面畫了一個圈，又在旁邊添了幾種藥草。

要把小蘇蘇的體質練成一般毒素侵害不了的體質，還任重而道遠啊。

到了傍晚晚飯時間，小蘇蘇看著午飯剩下的已經結成一片的粥。

肚子咕咕叫卻無從下口，師父掏出兩個饅頭遞給她一個，自已就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小蘇蘇咬了一小口，跟青黛做的飯菜簡直天差地別，但是看著師父也是這樣吃的，也不敢說什麼，低頭咔呲咔呲小口吃起來。

吃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把饅頭和粥塊吃完，剛準備洗臉睡覺，又被師父拎到桌子前。

學認字。

小蘇蘇握著毛筆一筆一畫學著，才一刻鐘手就累得厲害，想想大清早就起來蹲馬步，吃又吃不好，今天還中了一次毒，現在還得學認字。

想著想著委屈的淚水哇啦啦地掉，把桌子都打溼。

肖老看著滿臉淚水卻不敢哭出聲的小奶團，心疼地摸摸她的頭，語氣溫柔：“小蘇蘇是不想學認字嗎？”

小蘇蘇揚起滿臉淚痕的小臉，點點頭，又搖搖頭。

肖老繼續哄道：“小蘇蘇不學認字，就看不懂箱子裡的信哦。”

小蘇蘇想想箱子裡，爹爹、孃親還有兄長留給她的書信，用力擦擦眼淚，堅定地說：“師父，小蘇蘇要看信的，要學認字的。”

肖老滿意點點頭，幫她揉揉小手。

小蘇蘇一筆一畫，艱難地在紙上歪歪扭扭寫出一個“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