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金林,賀意汝漫步在青陽鎮的青石板路上。

賀意汝在鎮上的商行打聽到青陽鎮距離慶城不算太遠,坐馬車要半日,只要半兩銀子。只是今日的已經出發了,要坐只能等兩日後。

賀意汝付了銀子約好時間後,出了商行,開始思索自已接下來的計劃。

其實醒來之後她的行動一直有一些莫名其妙,她失了記憶,想要找回記憶,看了卷軸上的未來,她就稀裡糊塗的下了山,想要去京城。可是她為什麼一定要去京城呢?按照卷軸上的說法,她自小走丟,人販子若不傻,就不會讓自已這個左將軍幼女在京城留太長時間,那自已應該是在京城以外長大的,自已的記憶應該也是在京城之外。

京城說到底,和自已有什麼關係呢?

賀意汝有些冷漠的想,那對瘋子的愛恨情仇和自已有什麼關係?若自已一直沒有記憶,那這天下是盛世還是亂世又和自已有什麼關係?左將軍府確實是自已的出生的地方,但是自已幼年走失,他們也領養了鄭曦,他們的富貴與權勢給了鄭曦,那鄭曦帶來的大廈傾頹也和她無關。

想清楚後,賀意汝感覺自已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既然不決定摻和進那兩個人的故事裡,那她反而自由多了。

當務之急,應該先解決一下經濟問題,雖然她身上有一百兩的銀票,但是給了馬大娘十兩,付了半兩車費,再加上這幾天的食宿,賀意汝感覺只出不入的銀兩實在讓人心裡不安,可是自已失憶了,又能做些什麼營生呢?

她轉眼看到街邊的一家醫館,看著正在稱藥的夥計,看著他抓的藥,藥方逐漸在腦子裡出現:人參,茯苓,白朮,甘草,這是四君子湯,治療脾肺不和。

賀意汝愣住了,她發現自已認識藥材,也知道用途,那,看病呢?

醫者,講究望聞問切,賀意汝自然不好隨便拉個人為他把脈診斷,於是,她假裝挑選街邊的絹扇,一邊注意街上的人,看有沒有人進醫館看病。

街邊小販賣得絹扇自然不能和商鋪裡的比,但是看著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做出來的,賀意汝買了把圓形的絹扇,玉色的扇面上畫著雙魚,扇柄是桃木的,尾部綴了個青玉的墜子,賀意汝扇了幾下,覺得還不錯,很是滿意,這時剛好有一人帶著兩個侍衛走進醫館,賀意汝連忙跟了上去。

醫館裡的瀰漫著湯藥的味道,賀意汝感覺親切的很,那人正坐在大夫的對面,讓大夫把脈,醫館的夥計見賀意汝進來,忙上前詢問她是看診還是配藥。

賀意汝說要看診,就被帶到一邊等待。

離得不遠,賀意汝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臉。那人面色蒼白,口唇發紺,呼吸粗重,用手捂著胸口,剛才看他和侍衛站一起差了半個頭,一身黑衣穿在他身上空空蕩蕩的,他露出來的手腕瘦的骨頭凸起來,整個人消瘦異常。

不用把脈,賀意汝就知道,這人心血瘀阻,現在應該是路上顛簸,突然犯病了,這種病不好治,要一直將養著。

就見那大夫沉吟片刻,開了張方子,吹了吹墨跡,就要遞給一旁的小夥計。

堂外突然颳了一陣風,那張方子就輕飄飄的飛到了賀意汝的面前,賀意汝掃了一眼,大青木,穿心蓮,鴨腳木皮,芭蕉花,母丁香,小草,紫藤根,丹參,水芹,蘇木,紫草,龜甲,五味子,北沙參,蘇合香,雲香草,醋,這方子瞧著確實治療心疾,但是很明顯不合適。

賀意汝不是一個多事的人,但是對於治病救人還是有一點不同,“這方子不合適,他心脈瘀阻且天生心臟有疾。”

那大夫沒想到賀意汝突然說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些什麼,立刻就想反駁,你黃口小兒懂什麼,可是緊接著就開始思考,又仔細瞧了黑衣人的舌,這才有些愧疚的說,“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竟然精通醫理,老朽醫術不精,不知姑娘可有什麼好的方子?”

“核桃,紅花,當歸,生地黃,川穹,赤芍藥,牛膝,桔梗,柴胡,枳殼,甘草,這是血府逐瘀湯,這是用來行氣止痛,活血化瘀的。”

賀意汝嘆了口氣,“他心臟有疾,應是孃胎裡帶來的,陽氣虛弱,血運無力,不過平日裡應該有仔細養著,並沒有特別嚴重,只是這次勞累傷寒,痰濁凝聚,這才突然嚴重了。”

兩個侍衛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那黑衣人也是愣了下,笑道,“姑娘怎麼知道,在下近期患過傷寒?”

大夫笑呵呵道,“公子雖然沐浴了,但是白朮和附子的味道還是能聞到的,況且公子呼吸粗重,雖然有心疾的原因,但也有傷寒未徹底好。”

賀意汝實踐後發現自已確實會醫術,便放下心來,那黑衣人在一旁等配藥,賀意汝則讓大夫幫她瞧了瞧腦袋,“我前些日子醒來,發現自已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檢查過,並沒有外傷,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中毒。”

“失憶?”大夫有些差異,又是把脈又是銀針刺穴,卻什麼也沒查出來,最後只能謹慎地說,“姑娘或許是頭部受了輕微碰撞,不足以形成外傷,但內部受了刺激,形成了淤血,這淤血小而多,這才讓姑娘什麼都不記得,卻查不出來,畢竟,人的頭部總是特殊的。”

賀意汝興致缺缺的走出醫館,沿街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家看起來順眼的客棧。

賀意汝泡在熱水裡,整個人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她舉著卷軸看著京城附近的地圖,京城附近共有五城,分別是西博城,義安城,尚陽城,賓城,黎城。

西博城和義安城在京城的西南和東北,是唯二道路平坦,來往便捷的城池,尚陽城在京城南邊,隔了座涪嶺,賓城在京城的西北方向,隔了座羅豐山,而黎城則位於京城的東邊,隔了條淇水。

不過在未來,也因為了道路通暢,西博和義安兩城的百姓才會在地龍翻身後逃往京城。

賀意汝興致缺缺的關了地圖,將卷軸收好後,就靠著浴桶閉目養神起來。

青陽縣雖然只是慶城下的一個小鎮,卻位於慶城,安陽城,宜城三城往來的必經之路上,商隊來往不止,熱鬧非常。

賀意汝沐浴後躺在床上實在睡不著,就準備下樓走一走,與正要上樓的英挺青年擦肩而過時,袖中的卷軸猛的一熱,她抬頭瞧了眼,青年高鼻深目,一雙褐色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波動。賀意汝收回目光,匆匆下樓。

青年身後的侍衛眼中警惕異常,“公子,這女子可要……”

青年搖了搖頭,“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別管她了。”

賀意汝失了出去閒逛的意思,同小二要了餐食後,急急地回了客房。

等她取出卷軸一看,果然,西陵醉的名字後面又多了數行字:西陵醉,西陵三皇子,淑妃所出。為躲避大皇子與二皇子奪嫡,主動請命前來處理據點叛徒,慶城五起命案的背後策劃者,正準備轉移據點到安陽城。

慶城五起命案。

賀意汝想到了馬大娘和她說過得,慶城出了大案,京城的大老爺也過來查案了,若是西陵醉暗中策劃,再結合他此行目的,不難猜出這五起命案的受害人應該都是有明面身份的西陵奸細。而如今西陵醉還不是太子就已經開始在周朝內部奔走了,完全不像他遇到鄭曦時所說,被奪嫡失敗的大皇子暗算,意外淪為乞丐,在逃亡中流落江南街頭。

西陵在周朝的據點,分明就是西陵醉一手建立,他就算淪為乞丐,也是有預謀的。

賀意汝想明白後,放鬆下來,開始胡思亂想,卷軸雖然好,卻只能在無人的時候開啟檢視,很是不方便。卻沒想到卷軸突然化作一道靈光,直奔她的額頭飛來,賀意汝躲閃不及,直接被靈光擊中,沒想到不僅不疼,她好像還徹底明白了卷軸是何物。

卷軸名曰天命書,看起來只有預知未來,做地圖,瞭解他人秘密的能力,其實是因為她現在只能使用這些功能,如今天命書鑽入她的腦袋,便能隨她的心意自由使用,再也不擔心丟了。而之前遇到西陵醉天命書發熱,是天命書遇到故事裡的重要人物在對她示警。

賀意汝難得收穫一個好訊息,心情好了許多,這時小廝敲門來送飯食,她還給了些碎銀子全做打賞。

賀意汝在客棧裡安靜的等了兩天,終於等到了去慶城的車隊,她坐上馬車後,掀開車簾瞧了瞧,正巧和騎馬路過的西陵醉對上視線。

而同時,京城,左將軍府,正在樹上嬉鬧的鄭曦一腳踩空,從樹上掉了下來,她的頭剛好砸在了一枚尖銳的石頭上,整個人直接暈了過去。

丫鬟嚇得驚叫,“來人,快來人啊!小姐從樹上掉下來,碰到頭暈過去了!”

賀意汝放下簾子,只覺得晦氣,幸好馬車這時緩緩出發,兩人一南一北,背道而行。

馬車上除了賀意汝還有一個穿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是商隊楊把勢的小女兒楊鈴兒,楊把勢的妻子生小女兒時難產,身體落下了疾病,在小女兒三歲時就撒手人寰,楊把勢帶著大兒子楊達終日隨商隊東奔西走,也不放心留小女兒一人在家,幸好東家好說話,小女兒也不是剛出生離不了人照顧的歲數,就留在商隊裡,做個小開心果。

賀意汝只是見她小小一團,很是可愛就逗弄了幾句,沒成想卻被她黏了上來,賀意汝也不趕她,和楊把勢說了一聲,就拿小几上的點心逗她。

卻沒想到小糰子不要點心,只粘著她,“姐姐香香,不像之前的叔叔,身上都是苦味。”

賀意汝愣了一下,“什麼之前的叔叔?”

“就是之前一個叔叔,坐東家的車到青陽鎮,也喜歡鈴兒,只是他身上苦苦的,叔叔說因為他總是喝藥。”楊鈴兒想了想說。

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就好,賀意汝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楊鈴兒軟嫩的小臉,笑眯眯地說,“雖然鈴兒的阿爹阿兄都在商隊裡,鈴兒也要小心商隊裡的客人,知道嗎?”

楊鈴兒也不躲,就在那裡衝著賀意汝笑,“姐姐,這些話阿爹阿兄都對鈴兒說過的,鈴兒不是小傻子。”

賀意汝瞧了瞧她沒心沒肺的笑臉,有些好笑,拿了塊點心塞她嘴裡,“可你看起來也不是什麼聰明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