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法安息的亡靈

北域，啟明者與守魂人百年爭鬥的戰場，荒涼的遺蹟，枯藤遍野，雜草孕育在血泊之中，呈一片暗紅。細沙之下是駭人的屍骨，百年間不斷征伐這片土地的啟明者，與守魂人展開激烈的戰鬥，風沙掩蓋住他們的屍首，隨時間漸漸消蝕，靈魂卻被禁錮。它們盤旋在北域的上空，隨著呼嘯的北風哀怨，淒涼滲骨。

守魂人若存在一日，亡靈就無法得到安息。

老人靠著烤爐，泛黃的薄紙上是蒼蠅大小的文字，密密麻麻。

那年，能力突出的他親自帶領一批精銳啟明隊前去征伐，不幸中了敵方精心設下的陷阱，導致小隊喪失十幾位精英。廝殺中，殘破的斷肢隨處可見，鮮血傾灑大地，可謂戰況十分慘烈…幾十年風雲變幻，在質疑與驅趕中，他一直沒有說出當年的實情，也並未為自已的決策失誤做出解釋，而是選擇漸漸離開眾人的視野，從此銷聲匿跡…

看到躺在床上的孩子眼皮微闔，他合上皺巴的牛皮本，顫顫巍巍地起了身。每當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會不停地重複著當年的場景——痛苦、無奈、心酸集於心頭。他不得不把希望寄託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木門吱吱嘎嘎地關上了，安靜的房間只有烤爐裡火苗蹦跳的細微聲響。城中人家早已歇息，除了幾個睡在街頭的醉酒漢時不時傳來的打鼾聲，整座城分外寧靜祥和。

幾小時過後，城內的安靜被打破。後半夜襲來了異常大的風雪，咆哮的北風颳掉樹枝，砸向屋頂，隨著大片的雪從瓦片滑向地面，冰柱猛然墜落，驚醒了鄰家的貓狗，狂吠不止。醉酒漢罵罵咧咧地跑回家，有的還摔倒在雪水中。

此時北域的上空同樣狂風呼嘯，殘破的遺蹟印刻著古老的花紋，在滿天沙土中，金色的光芒沿著花紋流動，逐漸照亮整座廢墟。中央的土地上出現巨大的旋渦，吞噬著一切生物，發出震耳聲響。

大地之下，赤紅的面具在骷髏寶座上漸漸浮起，片刻，黑色的幻影出現在大殿兩旁，他們弓著身，一手在肩，單膝下跪在銀色絲邊的黑毯之上。骷髏寶座上，那人帶著非同的赤紅，慢慢睜開眼睛，一抹翡翠般的幽綠閃過，北域的上空瞬時雷鳴四起，與昏黃的天空形成詭異的組合。

為首的祭司穿著深紫的大袍，他並未戴著面具，面容卻被帽簷遮擋的嚴嚴實實。手持的烏鴉三兩下飛到寶座之人的手臂上，黝黑的瞳孔散發出強烈的金光，投射在大殿正中央——偏僻的小城內暴雪還未停止，各戶人家煙囪裡的煙霧較平時更為濃烈，不起眼的小鎮角落中有一座石瓦壘起的小房，臥在床鋪的少年此刻面色蒼白，噩夢的痕跡正絲絲纏繞。

吉爾？

吉爾！

吉爾被蒼勁有力的聲音叫醒，迷茫地看向四周，身處之地早已不是溫暖的床鋪，這裡白茫茫一片，沒有生物存在的跡象，大雪厚到包住了他的身軀。費勁起身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已正處於一座極高無比的雪峰之上。

“吉爾。”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男人，高大的身軀，身上穿著一套早年啟明者的戰服，金色絲邊懸在雙肩，晶瑩剔透的明石寶石掛在右臂，光彩奪目。男人是精銳啟明隊的一員，因為只有經過那非人的磨練，取得傲人的成績，才會配有帝國專制的明石寶石。

“你是誰？”

“…不重要”

“這裡是哪？”

“北域”男人看著遠方，大大小小的雪峰盡收眼底，“—300多年前的北域”

吉爾還想要問，男人率先開口打斷，他緊皺眉頭，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吉爾，拉住我的手。”

冰涼的雙手相握那一刻，二人的頭頂上方出現玻璃破碎的聲響，隨著吉爾的視線，裂痕蔓延開來，整座雪峰原來一直在一所屏障的保護中，此刻屏障毀滅，凜冽的風撲到臉上，凍如尖刀。呼嘯的狂風中是大量的雪花，冰瑩透徹。吉爾感到男人的手從冰涼轉為暖熱，漸漸得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般炙熱，吉爾想要掙脫，卻被死死握住。

“別鬆開！”聲音就在前方，卻變了音調。

吉爾猛然抬頭，男人早已不是意氣風發的樣子，蒼老的面孔上是數不清的皺紋，長長的鬍鬚與頭髮在狂風中飄蕩，他嘴角帶著血，身上的戰服已經破爛不堪。

“你在幹什麼！”吉爾大聲地吼道。

男人伸出左手，舉向天空，深藍色的冰柱驟然從男人的身後騰空而起，無數細小的絲線相繼而來，漸漸包裹住驚慌的少年。

男人的手掌愈發滾燙，吉爾面部開始猙獰，慘痛地叫著，四周的細線緊緊地勒進他的肉裡，散發著寒氣。男人撒手之際，冰柱傾斜，砸向雪峰，猶如盤古開天闢地般的壯觀，被劈開的巨大山峰開始向兩邊倒去，雪花飛揚，冰川崩裂，上方的天空裂開一個大口，熾熱的陽光霎時撒向雪峰。

萬千扭曲的魂靈從雪峰的破口衝出，如同脫水的魚兒，掙扎著在空中浮動，一雙雙空洞的眼神死死盯著上方的烈陽，他們從烏泱泱的魂靈中擁擠，掙扎…攀爬…發出高昂、哀怨的嘶吼。

吉爾只感覺那嘶吼聲漸漸被耳邊的風聲掩蓋，又漸漸被心臟的狂跳所覆蓋。一股暖流從手掌心蔓延到心臟，再到身軀，四肢，大腦，沸騰的血液在渾身流淌。

咚咚咚！咚咚咚！

他感覺嗓子幹得厲害，眼前發昏，絲線與他的身體已經融為一體，在瘦弱的身軀上，一條條白色細線勾畫出冰與火的結合，雪花與火焰相融的絢麗。

“告訴他，我走了。”蒼老的聲音響起，隨後消失。

他…是誰……

吉爾看到的最後的一幕：男人如細沙被風颳散，飄渺的煙氣飄向雪峰上的魂靈，化作其中一員，他展開雙臂，微笑著擁抱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