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復婚

7.復婚

第二天，在民政局的辦事大廳裡，辦理離婚的隊伍排到了大門口，看上去熱鬧非凡，而辦理結婚的視窗只有幾對小情侶在等候，稀稀拉拉的顯得有些冷清。秦柳青和高芳華在辦理結婚的視窗等到空無一人時才走過去。四十歲的人了才結婚，倆人都不想讓年輕人看笑話。

“你倆又和好了？！”視窗裡的工作人員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大姐，她已經把倆人都認識了。

“嘿嘿，給大姐添麻煩了！”秦柳青把臉湊近視窗，把離婚證遞了進去，不好意思的看著大姐。

“我希望你倆這是最後一次，淨瞎折騰，都這把年紀了，還像過家家似的，也不怕孩子們笑話。不過，現在看來，你倆的確是一對拆不散的冤家。人生苦短，好好珍惜前世修來的緣分吧。”

大姐抬起頭瞅了瞅秦柳青身後的高芳華，邊說邊搖頭。高芳華低著頭羞澀地站在秦柳青背後有些不好意思。秦柳青此時倒是從容，對他來說能和高芳華復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父母年邁，身體又不是很好，他不想讓父母因為自已的婚事再擔心。高芳華是父母鐘意的兒媳婦，他更不想讓父母失望。儘管高芳華對秦柳青的家庭並不滿意，特別是對秦柳青父母偏向秦柳青的姐姐頗有微詞，她為了照顧秦柳青的情緒，始終忍受著內心的不滿，但很少回秦柳青的父母家。

復婚手續很快就辦好了。秦柳青從兜裡掏出一包提前準備好的喜糖和一盒喜煙順手扔在了大姐的辦公桌上。大姐客氣了一下，也就收了。

從民政局出來，太陽已經爬上了屋頂。古城的春天永遠只是路過，被冬天和夏天攆得無影無蹤。秦柳青和高芳華像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手牽著手直奔街口的秦鎮涼皮店，這家已經開了二十多年的小吃店見證了倆人悲歡離合的生活足跡。高芳華的父母年輕時在外地工作，她從小跟隨外公外婆長大。雖然外公外婆對她很好，但她心裡對父母的愛始終充滿渴望。三歲的時候，弟弟高勇降臨，父母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高芳華的心靈受到了莫名的傷害，性格變得孤僻，她從此開始有意疏遠父母和弟弟。上大學的時候，學校雖然離家很近，但她選擇了住校，很少回家，除非想外公外婆了才在週末的時候回家看看。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秦柳青時常來學校找她，因為倆人是高中同學，所以在一起的時候相處無拘無束，經常一起去看電影，跳舞。缺乏父愛的高芳華很快就對秦柳青產生了依賴感。四年的大學生活讓兩個人難捨難分。畢業不久，倆人就準備談婚論嫁。一開始是高芳華家反對倆人的交往，後來是秦柳青的父母不贊成這門婚姻，理由是門不當戶不對。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人們的思想還比較保守。雖然倆人最終衝破家庭的阻力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但結婚後，雙方才發現都無法擺脫彼此家庭的束縛，時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習慣和生活瑣事吵架，吵得激動了就嚷嚷著要離婚。每次都是秦柳青冷靜下來首先向高芳華低頭，哄高芳華開心。俗話說，小兩口打架不記仇，好了傷疤忘了疼。倆人冷戰幾天後就又和好如初。有了兒子後，忙於生計的秦柳青主外，高芳華主內，她辭去了工作在家看孩子。倆人見面的時間少，偶爾吵架也都是因為孩子。兒子初中那會兒，秦柳青下海忙生意，對家裡照顧得少，高芳華受到了冷落，對秦柳青意見很大，時常故意找茬，弄得秦柳青經常不願意回家，倆人感情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波折。高芳華藉故又開始鬧離婚了，並無緣無故開始打罵孩子，為此秦柳青苦惱不已。在孩子上高中的時候，秦柳青因為應酬多，夜不歸宿，被迫與高芳華離婚，但考慮到孩子面臨高考，沒過一年，倆人只好又復婚。總之，倆人去民政局折騰了好幾次。這次從離婚到復婚時間不過半年，雖然倆人都記不清楚是第幾次到民政局了，但有一點倆人心裡都記憶猶新，那就是復婚之後必然要到這家秦鎮涼皮店吃碗涼皮，然後去南大街的光明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度上兩個小時的“蜜月”，重溫一下初戀的時光。在旁人眼裡，倆人是一對名副其實的“見不得，離不得”的歡喜冤家。

秦柳青很紳士地推開涼皮店的彈簧門把高芳華讓進去，店裡座無虛席。還是老規矩，高芳華等位子，秦柳青去排隊開票：米皮、夾饃和冰峰汽水。快二十年了，這家小米皮店的口味倒是變化不大，就是價格已經翻了好幾倍。兩人有滋有味地吃著米皮，嘴唇早已被辣椒油染成了紅唇族。一個肉夾饃，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互不嫌棄。在秦柳青眼裡，復婚和離婚都只是一張紙的兩面，沒啥差別。生活過得乏味了，拿離婚和復婚作為調味品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兒子每次看到倆人拿回家的結婚證或離婚證都不屑一顧，根本不當回事。從米皮店出來，倆人心照不宣地直奔電影院，一部好萊塢大片《勇敢的心》正在上映。高芳華的眼淚跟隨影票的節奏從頭流到尾，她被男主人公對心上人熾熱的愛情所打動。顧影自憐的她需要一顆勇敢的心來呵護她、愛戀她、珍惜她。

電影散場，古城已是華燈初上。高芳華挎著秦柳青的胳膊，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的身旁，走到鐘樓地鐵口時，高芳華的堂妹，也就是四叔的女兒高芳昕突然出現在倆人面前。

“大姐，姐夫，你倆幹啥去？”高芳昕瘦小的臉上蕩起甜甜的笑紋，齊耳的短髮又黑又濃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驚喜。她只比高芳華小十歲，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要年輕許多。

“芳昕，你好！我和你姐夫去看了一場電影，這會兒準備回家，你一個人幹啥去？”高芳華同樣驚喜地看著高芳昕。

“奧，我一個人在家裡待著悶得慌，出來走走。你倆真浪漫！”吳芳昕的目光裡透出一絲憂傷，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開心。

“我和你姐夫待在家裡閒著沒事，我倆也是好幾年沒看過電影了。電影的名字叫勇敢的心，挺感人的，有時間，你也去看看。”高芳華不好意思地瞥一眼秦柳青，笑著拉住高芳昕的手。

“你們吃飯了嗎？我請你們吃個飯吧，奶奶的事多虧了姐夫幫忙，我還真的想感謝姐夫呢！”高芳昕笑“呵呵”地看了一眼秦柳青，徵求高芳華的意見。

高芳華本來就不想回家做晚飯，正好也餓了。“好吧！你姐夫就不用謝了，自家人，你也不用請，今天讓你姐夫請客，他今天做了一筆生意，賺大了！”高芳華抽出一隻手摟住秦柳青的胳膊，笑嘻嘻地對高芳昕說。

“真的嗎？姐夫，那你可得請客，慶祝一下是應該的！”高芳昕也學著吳玲的樣子嬌滴滴地看著秦柳青。

“哎！別聽你大姐胡說，這筆生意是賺是賠還說不清呢，不過請你倆吃頓飯倒是小菜一碟。”秦柳青很爽快地答應。

“芳昕，你想吃什麼？今天讓你姐夫出出血！”高芳華拿出了大姐的風範問高芳昕。

“涼皮肉夾饃吧！”高芳昕小心翼翼地說。

“看你那點兒出息，心疼你姐夫了吧！涼皮肉夾饃就免了，我是不能再吃了，讓他請我倆吃大餐，必勝客怎麼樣？”高芳華看都不看秦柳青一眼，鬆開他的胳膊，上前拉住高芳昕的手向南大街的必勝客走去。

秦柳青跟在倆人後面，只能悉聽尊便。高芳華的霸道，他早已領教，只要她高興，家裡一定風平浪靜，就連未成人的兒子都常常告誡他說，少惹媽媽生氣，否則都沒好日子過。秦柳青摸了摸兜裡的錢，心裡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硬挺著跟在倆人身後走進必勝客西餐廳。

窗外，夜色闌珊，車流不息。茶色玻璃窗將室外車水馬龍的喧囂聲幾乎隔絕，如同一個大螢幕設定在靜音狀態。

三個人在緊鄰窗戶的餐桌旁坐下，一邊品味著美味的披薩餅，一邊東拉西扯地閒聊。高芳華把自已盤子裡的披薩分出一半給秦柳青，中午的米皮和肉夾饃似乎還在她的腸胃裡睡大覺。

“姐夫，我敬你一杯酒！”高芳昕放下刀叉，舉起飲料杯，神情專注地看著秦柳青。

秦柳青急忙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自已的杯子，掃了一眼高芳華，示意她一起碰杯。

高芳華嘴裡填滿了蔬菜沙拉，沙拉醬糊了一嘴。她象徵性地舉起杯子，然後輕輕地呡了一口。高昕和秦柳青都被吳芳華的吃相逗笑了。

高芳昕放下杯子，突然嘆口氣說:“唉！人生苦短，奶奶可憐！說走就走了，太突然了，我實在想不通！”

“有什麼想不通的，奶奶高壽，應該是個喜喪，你有啥想不通的？”高芳華不解地看著高芳昕。

“你們可能有所不知，姑姑給我爸打電話的時候，奶奶其實已經不行了。我和我爸媽趕到奶奶家的時候，姑姑都沒有叫救護車。”高芳昕嚴肅而認真地對高芳華說。

“可是我和吳鑫趕到奶奶家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停在樓下了啊！”秦柳青提醒高芳昕。

“那是我叫的救護車！”高芳昕快人快語。

“什麼？你叫的救護車，那姑姑能夠給你爸媽打電話，為何沒有先叫救護車把奶奶送到醫院搶救？”高芳華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高芳昕。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我和我爸媽趕到奶奶家時，我發現奶奶身體已經冰涼了！”“啊？你的意思是說，姑姑壓根就沒打算搶救奶奶。她為什麼要

這麼做？她有什麼權力這麼做！誰讓她這麼做的？”高芳華被高芳昕的話驚住了。她放下餐具，大聲質問。

“你問我，我還想知道答案呢！這幾天，我茶飯不思，被奶奶去世這件事情攪得徹夜難免。姑姑是我的長輩，我沒有證據，能說她什麼？更何況我爸媽都沒說啥，我作為晚輩還能說啥，嗚嗚……”高芳昕看著高芳華，眼睛裡充滿淚水，忍不住輕聲啜泣，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對奶奶的去世很傷心，我們幾個都是奶奶看著長大的，奶奶對我們的好誰不清楚。如今奶奶已經入土為安了，作為晚輩的我們又能說什麼？也許一切都是天意。”高芳華起身坐到高芳昕身邊，用手摟住她的肩膀。她心裡和高芳昕一樣難過，安慰高芳昕也是在勸慰她自已。

“我只是覺得奶奶走得太突然，姑姑那天晚上到底幹啥去了，她有時間給我爸媽打電話卻不把奶奶送醫院搶救，我實在想不通！嗚

嗚……”高芳昕越說越難過，難掩心中的悲傷。

秦柳青坐在一旁一言不發，高芳昕的話不僅讓他吃驚，更讓他的內心翻江倒海，無法平靜。他之前曾經質疑過奶奶的去世過程，但也只是猜測，今天高芳昕的一席話更加證實了他曾經的猜測。姑姑作為奶奶唯一的親生閨女，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秦柳青抬起頭看到餐廳整面牆上的一幅唐朝侍女彩繪畫裡，有一個雍容華貴的肥胖女子，她手裡拿著一束豔麗的花正神情專注地凝視著他，微微翹起的眼角充滿曖昧。這幅畫面似曾相識，特別是她拈在手裡的花朵，怎麼看都特別熟悉。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麗江的英雄花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酒吧的牆上有一幅彩繪畫跟眼前的這幅畫裡的花極其相似。他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唐朝侍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挑釁。那花在她手裡盡情綻放，妖豔奪目。秦柳青的的腦海裡閃過姑姑憔悴的臉，牆上的肥胖女子越看越像姑姑，她似乎在對他說，想知道答案嗎？

秦柳青渾身一陣冰涼，他凝神專注地看著彩繪畫，腦子卻開始胡思亂想，他要把奶奶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