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紫檀木榻間,何貴人單手撐著頭側躺在條厚厚的狐裘上,細薄的絲綢被只能半遮她白玉般的嬌軀,傲視後宮的兩雙長腿毫無遮掩,赤條條裸露出來。

何貴人最近很煩惱,雖然董皇后死後,她母憑子貴一躍成為競爭皇后最大的熱門。

但當她看到母儀天下的前任皇后,竟因皇上“遊友們”幾句捕風捉影的話落得個滿門被誅的悲慘命運,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她看皇上身邊其他得寵的女子愈發討厭。宮內中常侍張讓和郭勝又派人與她通報今日皇上臨幸的妃子,聞皇上今日不來,何貴人嬌眉黯然,心裡又徒添一份幽怨。

外戚與宦官之間並不如宦官與士大夫之間的零和博弈,他們總是有著競爭與合作。

張讓的乾兒子剛娶了何貴人的妹妹,而郭勝則是何貴人的南陽老鄉。此時他們是宦官集團中唯二全注投資何家的中常侍。

一手扶持何貴人上位的張讓二人,在庇護何貴人母子的同時,也極力地打擊別的潛在上位者。

“你的人看見王美人把墮胎藥喝了嗎?”張讓為了確保何貴人之子劉辯上臺,已經毫無底線在靈帝后宮玩起“計劃生育”,“怎麼今日突然臨盆,還生出個男孩?”

“灑家親眼看見她喝的。”郭勝沒有說謊,事情出了紕漏,把怒氣都撒到王美人身上惱道:“這下賤胚子真是活膩了,咱家這就去結果了她!”

張讓臉色發青地搖頭道:“讓趙忠個老狐狸去弄,天天個吧在何貴人面前說些個奉承話,也不見他有所表示。”

“還是張總管計妙,一石二鳥!”郭勝擊掌道。

混有蘇合香的紫砂香爐裡,一根將要燒盡的龍涎落下香灰,蠶絲一般細膩的煙霧隨著氣流傳入何進的鼻中。

屠夫出身的何進自然沒有讀書品香的心情,他本想借何貴人即將升為皇后之際,招攬袁紹張邈為首的清流黨人,不想這些人胃口極大,竟逼自已承諾殺盡宦官,甚而徹底清除宦官制度。

若無黨人以及其支持者背後世家的支援,自已在權利的鬥爭中並沒有勝算,更不用說達成權傾天下,壯大門楣的心願。

但若答應黨人的要求就要與宦官集團徹底劃下道來,竇武的前車之鑑尚歷歷在目,何進此時是捨不得孩子又想套到狼。

與此同時手下的謀臣將領也是分歧不斷,難以達成統一的共識。

“袁紹,曹操等都是人傑也,我等可若獲其助力,可一可用其才,二可獲取人脈以招募人才與士兵。”“建安七子”陳琳此刻在何進麾下做主簿,他堅持與黨人聯合,以優先提高何家在洛陽的軍事存在為優先目標。

“見其諸人,頗為輕視我等。”聯絡官何苗想起袁術等人輕蔑的眼神反對聯合,亦不想同父同母的何貴人在宮中失去助力,“我覺得大哥還是不要被他們利用。”

何進府掾王匡王朗等士大夫則是理想主義者,提出:“可先答應他們,必要時殺一部分不遵從何將軍的宦官來安他們的心,待將軍羽翼豐滿之時,又何須聽黨人所要挾?。”

何進本屠狗之輩,重義而輕利,以前最厭士人的虛偽,但今日身居高位,聽王朗等人‘既要也要’的策略後眉頭舒展,道:“此計甚妙,吾等可左右逢源,隔岸觀火,豈不妙哉!”

何進的決定讓何進集團,清流黨人以及宦官集團未來幾年逐漸激化的鬥爭定下了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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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宦官集團其他頭子不同,蹇碩是年輕一代,也是靈帝近幾年最忠心的隨身陪侍。

此刻他聽到趙忠貼著耳朵的私語,雙拳緊握,骨節間發出嘎嘎的聲響:“此二賊子安敢!”

趙忠是標準的騎牆派,不想得罪張任郭勝的同時,更不想在靈帝壯年時期貿然投靠何貴人。何貴人不是世家女子,朝堂上除了河南尹何進並無依仗,趙忠實在是有點不看好她。

“肚子大了咱家那邊就藏不住了,多少眼睛現在盯著呢!”他假意擦嘴,捂著嘴陰惻惻地道:“一個王美人,死了便死了唄,惹了張讓不值當。”

蹇碩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把太監長袍撐得鼓鼓的,他看著遠處泳池中和妃子嬉戲的靈帝,本欲狀告的熱心硬是冷靜下來:“待我思量一二。”

靈帝幼小剛登基時,曾荒唐地稱呼趙忠與張讓為‘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

蹇碩少時貧困,對靈帝的提拔一直靈帝感恩戴德,再加多有進取之心,所以對安於享樂的“十常侍”一直若近若離。之前王美人墮胎未遂時曾找他庇護,他不忍天子失去骨肉就與趙忠合謀藏匿王美人,未想到張讓如此狠心,竟事後還不放過。

剛剛上位的蹇碩實是不敢去賭到靈帝面前揭發後的後果。

北宮內援趙忠既然開口,蹇碩便知道他不願再冒得罪張讓的風險庇護王美人,只能在腦中搜尋宮內宮外有無合適的人選,一張張清高,虛偽的面容後被直接篩選掉後,兩個人的面孔出現在腦海裡。

蹇碩自知皇子也不能留在東宮,遂在休朝後找了理由,匆匆前往西宮拜見太后。

如果問靈帝做為一個皇帝為何熱衷於賣官賺錢,那必須得說道說道這董太后。她以前是亭侯的妻子,上一任皇帝漢恆帝去世後沒有兒子,年幼劉宏撿漏被擁護為皇帝后。董太后因此暴富,此後干預朝政,賣官斂財,徹底腐化了大漢權力的最高層。

張讓‘計劃生育’見不得光,撕破臉不利於宮內團結。蹇碩以王美人身體不適為託,請董太后收養靈帝次子劉協,他下跪俯身於太后面前大呼:“請太后懿旨收納皇子!”

董太后一是瞧不上何貴人的出身,二是怕兒子把身子造沒了後自已家族的權益得不到保障,之前曾多次想收養劉辯被靈帝拒絕。

此時蹇碩的提議就是瞌睡送枕頭,她忍著笑抿嘴道:“年事一高,哀家就只願有個孩子膝下承歡,蹇總管,此事你辦的好,本宮給你記下了。”

人們總是隻是看到利益卻不在意其背後的風險,此時志滿意滿的兩人還不知道,在宮廷中,何貴人外戚集團與董太后外戚集團至此不死不休。

鴻都門學外,曹操的承諾如期兌現,目前就使喚來四十多匠人幫鴻都門學重新裝修。

楊修與許氏兄弟立於校外與工長溝通施工細節,莫說工長對學校的佈置聞所未聞,許氏兄弟也完全理解不了楊修手上那潦草卻又新奇的圖紙。

終於待工長似懂非懂的走開後,許靖提出困惑許久的問題道:“建築外多以金箔或彩色染料粉飾,為何德祖要用黑漆刷幾塊板,甚而每個房間的牆上都有黑漆,這不是破壞美觀嗎?還有……”

“此為黑板,可與楊普去趕製之物結合使用。“

楊修想和太學形成差異化競爭。太學封閉,那鴻都門學就開放給大眾。教研成果,考試評比,月旦評以及對時政的社評等都透過黑板公開到學校外牆上。

“有趣有趣。”許劭吹著山羊鬍微笑道:“那建一個高臺和開一空曠草地作何用?無花無樹甚是空曠。”

“哦,那是操場。”見兩大名士對操場不太瞭解,繼續解釋道;“可用於集會,辯論,課外施教等。若需要射箭場,立靶即可。”

楊修解釋良久,見孔融等三人也滿臉困惑的走過來,楊修怕再費口舌,於是搶先道:“建築之建構,吾將與趙講郎畫圖解釋清楚。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請諸位與我開會,定下教學內容。”

眾人互相行禮,楊修想提議聚餐加深下感情,便又說到:“津門道上有一德雲酒舍,我們去那裡聊。''

當眾人踏進酒舍時,同樣的位置,差不多的時辰,上次與楊修打賭的書生又在自飲自酌,聽曲逗樂,楊修甚至感覺他是不曾離開一般。

陳琳料事之明,與魏武不謀而合,英雄所見,大略相同,宜魏武之愛其才也。—《三國志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