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小學的時候,上學路上有個小小的變電站,變電站的旁邊有一個開放的廁所。我們上學放學都會路過那個變電站,小孩子的屎尿也多,時常有人在上學路上和放學路上去變電站旁邊的廁所留下自已的排洩物。

有一天,我在放學路上路過變電站,也想進去上個廁所。進去的時候聽到很多小孩說廁所裡有個死了的嬰兒。我當時一方面是想上廁所,一方面是好奇被扔到廁所的死了的嬰兒是什麼樣子,就那麼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那個廁所。廁所里人很多,根本沒法繼續上廁所,那個死去的嬰兒我其實也沒看到,就看到一個包裹著的白色的小褥子。後來有大人進來,把我們這幫小孩都趕走了。

我那時候還小,鬼怪之說不符合科學精神的理念還沒有深入我的心裡。因此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有自已的靈魂,包括那個不知道是被母親遺棄之後死掉的還是在被遺棄之前就死掉的小孩。我那時候時常會想,那個死去了的小孩的靈魂會不會找他(她)的媽媽,會不會恨她。

當然,我們把這樣被遺棄的死孩子和他(她)的媽媽聯絡起來是因為那時候的農村還很封建,誰家的大姑娘還沒出嫁就生了孩子會被村裡人的口水給淹死。那種在某處發現被遺棄的死去的嬰兒這樣的事我在讀小學的時候聽到過好幾件。我那時候心思單純,總會想到小嬰兒的靈魂,覺得他(她)們的母親真是殘忍,反而現在年紀大了,會想到那些嬰兒背後的他(她)們年輕的、驚慌失措的母親。

我家有個鄰居,也算和我家沾點親。他們家生了一兒一女,卻嫌自已家人丁單薄,又收養了一個別人家的男孩。也不知道他們家是不是註定了人丁單薄,他們家收養的那個男孩後來還是夭折了。聽說他們家也是把那個夭折了的孩子用褥子包起來,扔到地裡了事。

我小的時候不受家裡人待見,再加上家裡窮,活得也挺自卑的,因此極其不善於和人打交道。我那時候有個愛好,就是挖野菜。我跟我媽一起挖過兩次野菜以後就認識了全部能吃的野菜,後來自已每逢放假就去地裡挖野菜,一方面是為了遠離人群,另一方面,是因為挖野菜的時候人可以心無旁騖,有利於忘記身在人群,身不由已的各種煩惱。吹著曠野的風,整個人身心舒暢,有一種很美好的放空的感覺。最後一點就是我非常擅長挖野菜,每次挖滿滿一籃子野菜,,順手把剛挖的野菜摘好放在籃子裡,回去以後可以夠我們家吃好幾天。站在我媽的立場來看也很開心:有個會挖野菜的女兒,她連買菜的錢都省了。

有一次,我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去挖野菜,大家一邊挖野菜一邊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鄰居家夭折的那個小孩給扔到了哪塊地方,還帶著我過去給我指了那塊地兒。後來我就悲劇了。

我那時候想象力極其豐富,我見過的那個裹著死去的嬰兒的褥子的形象在我腦海中存在了很久,揮之不去。我那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失眠。

我們家那時候很窮,住了一座小小的土坯房,全家人都睡在同一個炕上。我那時候的處境是:我爸我媽還有二小姐都睡著了,只有我睡不著。強行閉著眼睛,那個我曾經看到過的,白色的,裹著的褥子的形象就會在我腦海中出現,四周一片黑暗,那個褥子白得非常刺眼。

在這樣的痛苦折磨中,我又遇到了另一件事兒:我媽有一次在睡夢中哭了起來。我爸把她搖醒,詢問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夢。我媽說她夢見我們村有兩個人要偷她的娃。一個說:偷她家老大吧,老大好說話。另一個說:偷她家老二吧,老二比較奸(聰明)。我媽之所以被氣哭了,是因為在夢裡,那兩個人最終決定偷我們家老二。我媽恨恨地罵了一句:XXX那個豬日的!然後接著睡了。我在那時候聽到我媽夢醒之後說過的那些話,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