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

江南季夏天，身熱汗如泉。

蚊蚋成雷澤，袈裟作水田。

—範燈《狀江南·季夏》

臨市的夏天比起詩中所描寫的江南夏日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午，豔陽高照，陽光之刺眼，是人們走在路上偶爾抬頭，都能把眼睛閃瞎的地步。

S省位處盆地，地形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熔爐，在強盛的副熱帶高壓帶的控制下，活脫脫的一個巨型蒸籠。

而臨市就是蒸籠裡的饅頭，還是最下層直接接受蒸汽洗禮的那個。

夏奈笙趴在桌子上，被撲面而來的熱浪蒸得全身汗津津的，劉海被汗水打溼，一綹一綹地黏在額頭上。

她拿著練習本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風，一陣一陣的風將劉海掀起又落下。

但在這燥熱的天氣下，連扇出來的風都是滿滿的熱氣，起不到任何納涼的效果，只能圖個心理安慰。

夏奈笙長嘆一口氣，這兩天好死不死，學校的空調總閘壞了，幾個工人師傅折騰幾天都沒修好。

臨市夏天的正午，教室熱得幾乎能把人蒸熟，偏偏她生性怕熱，連續幾天午休都沒睡好，每次睡不了幾分鐘就會被熱醒。

中午沒休息好，下午的課自然也打不起精神，好幾次都上課上著上著就開始打瞌睡，夏奈笙只能使勁掐自已的大腿，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但她面板嫩，平時隨便一擰就是一道紅痕，更何況這樣下死手地掐。

幾天下來，夏奈笙的大腿上青青紫紫一大片，都是她自已困到不行的時候迷迷糊糊掐出來的痕跡。

夏奈笙心下暗暗慶幸:

還好，沒被老吳發現。

老吳，本名吳書昀，高二三班歷史老師兼班主任，長得溫文爾雅氣質溫和，看著是個好欺負的軟性子，但其實是個暴躁老哥，眼裡容不得沙子，是整個高二年級公認的活閻王，規矩多管得又嚴，最要命的是那張淬了毒的嘴，曾經兩句話罵哭逃課女生的光輝歷史令高二幾乎所有學生路上遇到他都恨不得繞道走。

夏奈笙想到老吳訓人時的兇殘樣子就渾身汗毛豎起。

反正也睡不著，夏奈笙乾脆撐著腦袋在那胡思亂想。

右邊突然傳來一陣小小的呼嚕聲，夏奈笙轉頭看去。

好麼，某人睡得正香，夢裡都還在咂巴嘴。

呼嚕聲不大，但吵得夏奈笙心煩意亂。

她沒好氣地戳了戳某人：

“別打呼嚕了，醒醒。”

沒有反應。

夏奈笙繼續戳。

還是沒有反應。

“賀書陽？醒醒！”

某人依舊呼呼大睡。

夏奈笙咬咬牙，伸出手，在某人手臂上狠狠擰了一把。

“嗷嗷嗷！！！”

作為臨市青少年武術散打錦標賽冠軍，夏奈笙的手勁可不是蓋的，賀書陽被掐得直接出現了返祖現象。

賀書陽一嗓子嚎到一半突然被夏奈笙手動靜音。

她踮起腳，努力伸手死死捂著賀書陽的嘴，以保證他發不出一點聲音，狠狠剜他一眼:

“小點聲，你想把別人都吵醒嗎？”

臨陽二中地處市郊，旁邊幾條街都是居民區，全校超過三分之二的學生都來自這一片區域。

因此，絕大部分學生都選擇走讀，學校斥巨資建的宿舍樓常年空空蕩蕩。

午休也一樣，大部分學生都選擇中午回家休息，只有少部分人為了節省時間，會在教室午休。

但中午在校午休的人再少，這會兒教室裡也有十多個人，幾個還沒休息的同學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都紛紛好奇地轉頭看過來。

夏奈笙不好意思地向幾人笑笑，連忙將賀書陽按下去，擺擺手示意沒事，她在班裡人緣好，幾個同學見狀也沒有多問，紛紛轉頭繼續做自已的事情。

班長常松月跟她關係好，還笑著調侃兩句，說得夏奈笙臉上一頓燥熱：

“笙笙你又欺負賀書陽啊？拿捏的這麼死，以後他找老婆了咋辦？”

“要不你倆將就將就，湊一塊兒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了好了班長大人，別說了！”

夏奈笙躁得頭頂都快冒煙了，通紅著一張臉嗔怪，常松月雞賊地笑兩聲，沒再調戲臉皮薄的夏小笙，自顧自的複習去了。

夏奈笙這才坐下，不著痕跡地甩了甩舉得發酸的手臂，心下腹誹：“這狗比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

她胳膊伸那麼高才勉強能捂住他嘴。

賀書陽也不知道是被掐狠了還是怎麼，從臉到脖子根都通紅一片。

此時捂著手臂一臉苦大仇深地看向夏奈笙，將近一米八的大個頭縮在座位上委委屈屈地看著她，像極了一隻慫慫的大型犬，被主人教訓了一頓卻又不敢反駁，只能夾著尾巴可憐兮兮地看著主人控訴。

夏奈笙隨意的拍了拍他的狗頭，以示安撫，然後毫不留情地把練習冊扔進他懷裡，命令道：

“扇風。”

賀書陽一聽，頓時跳腳：

“祖宗！我睡得正香你把我叫起來就為了讓我給你扇風？”

夏奈笙睨他一眼，道：“對啊。”

賀書陽氣得語無倫次：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

“誰讓你打呼吵得我睡不著，還有”

夏奈笙從桌肚裡掏出一個手機，在手裡掂了掂，有恃無恐地說道：

“你不扇也可以，等賀叔叔出差回來，我就把這個交給賀叔叔。”

如果說賀書陽剛剛是一隻氣鼓鼓的河豚的話，那現在他一定瞬間洩了氣。

“姑奶奶你行行好，別讓我爸知道我帶手機進學校，我扇，我扇還不行嗎！”

把柄在夏奈笙手上捏著，賀書陽只得老老實實地給某位姑奶奶扇風。

賀書陽手勁大，扇的風也大，雖然扇過來的風還是冒著股熱氣，但還是比之前涼快得多。

夏奈笙枕著手臂趴在桌面上，感受著這股涼風，緩緩墜入夢鄉。

……

“叮鈴鈴……”

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夏奈笙蹙眉，伸手捂住耳朵，試圖假裝沒聽見。

賀書陽給這姑奶奶扇了一中午風，手痠的不行，看到夏奈笙鴕鳥式的動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光滑的臉蛋上捏了一把。

少女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圓圓鼓鼓的，一捏就凹下去一個小坑，在鬆手後又迅速回彈。

手感還挺好。

賀書陽捻著手指，回味著剛剛那軟軟滑滑的觸感，如此想道。

下一秒他就被踹到了地上。

夏奈笙突然被弄醒，眼神還有些迷迷瞪瞪的，目光不太聚焦地看向賀書陽，寒聲道：“你想死？”

“咳咳，我就…就是好奇是什麼手感，哈哈……別打臉，別打臉啊姑奶奶！”

賀書陽打著哈哈，試圖祈求原諒，但顯然沒有任何效果，他還是被夏奈笙“胖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