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黑煙擾破了清新的空氣,直衝雲霄。

抱怨在生存面前變的一文不值,所以郭禮點起了求救的狼煙。

這其實是一種很冒險的做法。

因為他無法判斷這種行為到底會引來野外生存專家,還是附近抱有敵意的古人。

不過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將自熱乾糧的包裝袋扔進火裡,郭禮小心的在篝火上架上軍用水壺,兩眼放光地看著那正慢慢變熟的米飯,肚子早餓了。

大口咀嚼著多油多鹽的米飯,右手邊的狼煙也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篝火,太陽最終還是不可阻擋的落山,漫天紅霞預示著明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郭禮的心情卻完全相反,沮喪最終聚成河流,抱著工兵鏟嚎啕大哭,直到潮溼的寒氣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昨夜,他彷彿又回到了家,溫柔賢惠的老婆,喜歡抽菸的兒子,有點虎的女兒,孝順大方的兒媳,嘮嘮叨叨的母親,一暮暮熟悉的人和事不斷重現在眼前,眼淚打溼了揹包。

抹了一把臉,最後一絲牽掛與淚痕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生存是當下的第一要務,只有活著,才能談及其他。

現在,他要拋棄一切僥倖,用十足的精力應對眼前的困境。

篝火再次點燃,最後一份自熱乾糧也被他拆開,就著熱水,開始迎接新的一天。

食物是珍貴的,在咀嚼完最後一根蕨菜後,郭禮的狀態恢復到了頂峰。

他很清楚,自已不可能一直像個野人一樣生活在這片山野中。

人其實是很複雜一種動物,如果長期孤獨一人,沒有任何感情寄託,很可能會出現反祖現象。魯賓遜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可不想變成那種除了四肢發達,語言和大腦功能都退化為零的野人。

所以,他得出去。

主意打定,那就不再猶豫,行動。

十五六歲的身體無法帶太多的行李,所以郭禮只能放棄一些不必要的物品,就地掩埋是一個很好的主意,更何況這片土塬確實是一個理想地。

拓荒很辛苦,尤其是第一位。

再踏上第一步的時候,郭禮是有心理準備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到會如此艱難。

或者說他誤判了眼前的形勢,他只是一個沒有太大力氣的少年,穿著不合體的衣服,揹著三十多斤重的行李,獨自一人走在一片陌生的山野中,所以,前行了不到一里,他便已氣喘吁吁。

可一想到自已變成野人的模樣……

不管了,郭禮決定沿著河流走,它最終是要匯入黃河裡去的。

泥濘的河堤讓腳下的鞋子變的沉重不堪,迫使他時不時的趟入河中清理一下,頭皮又被那炙熱的太陽烤的發燙,河堤兩岸碧綠的茅草長的像小刀,沒一會,疲憊不堪的郭禮臉上便出現了道道紅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忽冷忽熱最容易導致傷寒,看到一片沙地的時候,郭禮想都沒想,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去。

雙腳剛踏上黃沙地,一團團黑影便撲稜稜的飛了起來,心驚之下抄起工兵鏟就是一頓掄,幾聽“嘎嘎”幾聲慘叫後,兩隻灰黑色的鴨子摔倒在地上,濺起的羽毛被風吹的滿地都是。

鴨子倒在地上掙扎的想要站起來飛,大概翅膀中招了,只能邊嘎嘎亂叫邊煽動另一隻完好的翅膀。

看它們那痛苦的樣子,郭禮只好又舉起了兵工鏟……

早晨那份自熱米飯本就填不飽半大少年的胃,他的肚子早就提起了抗議。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這個尷尬的年齡,沒有多大的疲憊是一隻烤鴨解決不了,如果有,那就來兩隻。

雙手合十致敬了一下,郭禮拿出刀開始解刨這兩隻可憐的野鴨。

野鴨的內臟全都不要,掏出來深埋在腳下的沙地裡,一壺接一壺的開水澆溼了鴨身,開始拔毛……

想當初,為了獲得老婆的芳心,郭禮可是特意進修過廚藝的。

抓住人心的第一步就是抓住她的胃,這一點無論男女都一樣。

兩隻烤鴨很快處理好,用樹枝固定好架在火上,無所事事的他這才仔細的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這片沙地很大,足有一畝多地,靠近河岸的地方長滿了蘆葦,這是野鴨的棲息地,所以鴨蛋這種東西也不少。

不過再打碎一個鴨蛋後,郭禮還是放棄了,毛蛋這種食物可不在他的食譜內。

野鴨其實很柴,哪怕撒了不少泡麵的辣椒調味包,它的味道也並不太好。

但這都是小問題,仔細包裹好另一隻烤鴨後,穿上曬乾的衣服,郭禮再次踏上了尋找文明的旅途。

河流在山角下轉了個彎繼續朝東流去,世上所有的河流最終目的依舊是匯入大河,這條不知名的河流也不可能例外。

郭禮沿著這條河走了三天,除了荒草變的矮小,樹木變的稀,土地變平,印象中的城鎮依舊不見蹤影。

放眼望去,整個盆地絲毫不見人煙,肥沃的土地除了碧綠的野草外,只有大群的麻雀在草甸和空中嬉戲,連野兔這種本該氾濫的動物都沒有。

郭禮徹底崩潰了,這特麼的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的金黃的麥浪呢?我的水泥叢林呢?我的PM爆表的渾濁空氣呢?

我不要這碧綠的藍天!不要這清新的空氣!我要工廠那幾裡外都能看到的黑煙!

我要人,隨便什麼人都行!

我真的怕孤獨。

郭禮仰面躺在鬆軟的草地上,眼淚隨著沙啞的聲音一起湧了出來。

幾天來保持在心底深處的希望全破滅了,他第一次覺得生命沒有任何意義。

失落,頹廢,疲憊,無力等等負面情緒全都冒了出來,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他想放棄了。

一滴溫熱的東西從天而降,精準的打在他的額頭上。

下雨了嗎?

郭禮呵呵笑了兩聲,感慨老天爺真夠意思,送別自已的天浴都是熱的。

摸了摸額頭,黏糊糊的,不像是雨,仔細一看……

尼瑪!是鳥屎!

抬頭望天,這才發現,頭頂不知何時盤旋著一群烏鴉。

怒火再也無法壓制,蹭的一下坐起身來,剛準備對著烏鴉來一場酣暢淋漓的祖安輸出,餘光卻掃到了河對岸。

碧綠的草甸邊緣,一匹駿馬正快速的朝這邊奔來。

定睛一看,馬背上還託著……

是人!

天無絕人之路。

老天開眼。

終於見到活人了。

對生命的熱愛再次湧上心頭,力量也奇蹟般的恢復,整個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揮舞著雙臂大聲高呼。

可是他忘了,幾日的奔波早就讓他的嗓子變啞了,所以,他的呼救聲根本就傳不遠。

在進行一番無用功後,反應過來的郭禮這才從揹包裡掏出鐵哨,一又將身上那已經破爛不堪的外套綁在樹枝上,起身……

然後又慌忙的蹲了下去。

因為他發現,遠方又稀稀拉拉的冒出七八個人影,同樣騎馬,只是有的人手舉彎刀,有人拉滿了弓。

這……

在掛在脖頸上望遠鏡的幫助下,郭禮看清了這些人的面目,於是他直接趴在地上。

身子與地面貼的有多緊就有多緊,恨不得化身成茅草,融入到周圍的碧綠中。

因為那些都是騎兵,破爛不合體的皮甲制服下,箭雨持續飛出。

他們在殺人。

大腦一片空白,冷汗順著腦門不斷流下,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戰馬刺鼻的羶味湧入鼻腔,讓郭禮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這是被發現了嗎?

他們是什麼人?

會不會一刀劈了我?

該怎麼辦?

是繼續原地當鴕鳥還是勇敢的面對?

大腦飛速的旋轉,卻理不出一絲頭緒,郭禮最終決定死個明白。

翻身,仰面,猜對了一半,身邊確實站著一匹戰馬,沒人。

心緒稍穩,勇氣逐漸恢復,慌忙翻身,舉起望遠鏡向前望去。

幾百米外,八個手持刀弓的皮甲騎士呈扇形駐立,戰馬的腳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正在抽搐。

強忍著不去看地上屍體那熟悉的登山靴,郭禮扭頭,用最虔誠的語氣看向身邊那匹屁股上還插著箭羽的戰馬。

“馬哥,馬爺,能不能離我遠點,求你了!”

“你看,你有四條腿,跑的快,趕緊走,大家都能活……”

“靠!你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我朋友都被你害死了,難道你還想害我?我們又不熟……”

“這樣,你先離開,等安全了我給你治傷,我不騙你,我的揹包裡有最好的外傷藥……”

“乀(ˉεˉ乀)滾!趕緊滾!再不滾信不信我死前拉上你……”

“爺,只要您現在離開,我下半輩子把您當祖宗供著……啊!求您了!”

……

戰馬眨著它那對碩大的卡姿蘭大眼睛,煩躁的打了個噴嚏,搖了搖頭,驅散了眼前幾隻煩人的蒼蠅,看了看遠處幾匹工作的同類,又看了看腳下正在嘟囔的人類,然後……

撲通!

臥倒了!

顧不上湧入鼻腔的腥臊味,郭禮與戰馬四目相對。

他眨眼它也眨眼,他仰頭它也仰頭,動作步伐一致。

再三確認戰馬並沒有受到什麼致命傷害後,郭禮伸出右手給其點了個贊。

“馬哥,您老可以啊!這演技,不拿個奧斯卡小金人都是評委眼瞎……”

“你應該有名字吧!不過沒關係,如果這次咱哥倆能活著走出去,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影帝’怎麼樣?”

戰馬再次打了個噴嚏,驅散了耳邊嗡嗡作響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