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揹著一個Nike包,站在站臺的盡頭等我。

我撥了撥跑亂的劉海,快步走到他跟前,“你怎麼來了?”

他看見我時頓了兩秒,因為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找你。”

“你女朋友呢?”我開門見山,問了我最想問的問題。

“分手好久了。”他也很坦誠。

我一驚——他不會是要來找我複合的吧?——按照我們以往互相折磨的經驗,以及我們之間單薄的“相愛過”這層關係,有這種擔心,應該不算自作多情。

“那你這次來是有什麼專案課題嗎?”我到底還是撿回了說話留一線這個原則。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看著我疑惑的眼神,閃爍其詞地補充,“就是來了。”

與女友分手後來找我,找我的原因是“就是來了”——你這樣我很難不認為你心裡一直深深愛著我,我在心裡大聲吐槽。

看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要對我講句真心話,比生吞一根魚刺還難。

“是來找我的嗎?”我只好給他一個臺階。

他抬頭看了看螢幕上的列車到站時間,藉著這個動作假裝不經意地“嗯”了一聲。

“來了也不知道去哪,如果你不留我的話,我就隨便找個地方住著。”

這話說得像是我喪盡天良地丟了條狗。我啞然失笑:“你說的‘留’的意思是?”

“就...那個意思。”他看起來也有點難為情。

我再三回想,確認孫時豫中午跟我說過他晚上會回來;再仰頭看看旁邊這位人高馬大的成年男性,確認他剛剛表示了希望我能收留他。

我的第一反應當然是答應他,無條件地答應他——這種應允和包容幾乎是刻在我神經迴路裡的自然反應,但考慮到現實情況,我只能艱難地開口:“那個,你知道我現在是...有男朋友的吧?”

他看著我,彷彿根本不在意地快速回答:“知道啊。”

我沒話說了。

右手邊,列車駛來的隆隆聲漸近,雖然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前男友突然出現並希望能住進我和現男友共同居所的情況,但我也只能跟他說:“車來了,上車。”

到家時剛五點過一刻,我今天的工作任務還差最後一點沒有做完,但家裡來了這麼一位稀客,我進屋就工作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更何況,門口凌亂的鞋、水池裡沒來得及洗的碗,還有散落一床的T恤短褲......這些東西夠我收拾一會兒了。

他左右打量了幾眼,什麼也沒說。一個大男人進到前女友和她現男友的家裡,不論多少總是會憋屈的。我指指書房裡的椅子,示意他隨便坐,而我自已則首先進到臥室去收拾那一床狼藉。

衣服疊到一半,我突然想起這麼待客好像也並沒體面到哪去,亡羊補牢地直起身子來喊:“你要不要喝水啊?我一會兒給你倒。”

書房那邊答了句“不用”,隨後響起朝我走來的腳步聲。

他停在臥室門口,倚著門框看我,又是眨眼又是舔嘴唇,就差把“渾身不自在”幾個大字刻成牌匾舉在頭頂了。

“咋了你?”我忍不住笑。

他是個不太會講話卻自帶一點幽默感的人,他如果想緩解尷尬,一般的結果都是場面變得不僅尷尬,還好笑。

他又支吾了兩下,終於吐出句完整的話:“我還沒見過你家呢。”

一句話把我拉回四五年前。我去他家找過他兩次,一次高中、一次大學。後來我也固執地追問他為什麼不願意來我的城市找我,他只回我一句“你見過哪個男的隨便去女方家裡”。那時的我可憐如斯,還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甚至以為這是他對我們的感情認真的表現,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充滿了心虛和不情願的侷促。現在又講這種話是什麼意思,為太早失去我而感到惋惜?

心思迴轉間我已經沒了笑他的興致,淡淡回道:“哦,是哦,有點亂。”

“挺好的。”他說。還是立在那,不錯眼地看著我。

先不論我是否還對他抱有這樣那樣的心思,但這氣氛顯而易見地有些曖昧。手下正好在疊一條包臀牛仔裙,是和他在一起時我從來不敢嘗試的款式。剎那間我又感慨良多——

劉野,我們之間錯開的,已經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