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格外熱。大暑前兩週,華中地區持續暴雨,水汽像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的烏雲一樣久久不散。除了空調房,沒有任何地方能把人從透身的汗珠中解救出來。

我記得很清楚,他是在大暑當天下午四點過九分發來訊息的。那天正好是兩週一次去公司開會的日子,還附加了公司所有成員在樓下拍集體照的日程。

彼時我剛在隊伍第一排站穩,即將要迎著太陽光,對五米開外的黑洞洞的相機鏡頭尬笑。

我只不過是躲在人群中開了個小差,想看看微博有沒有新的點贊,他的訊息正好從頂部彈出:你今天有空嗎?

我們已經幾年沒聯絡過了?我的大腦像被敲碎的樂高積木,在一顆顆小色塊中撿起七零八落的記憶:2021、2020、2019、2018......7月?10月?11月初?

......

我們應該是有三年半沒聯絡過了。

他的用詞讓我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下意識地警鈴大作——正常的網路交談,是不需要“有空”的。他來W市了?

我當然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即使是五六年前,我們拼盡全力為對方克服異地戀的酸楚時,他來W市也是我很難有勇氣去期待的美夢。

但是直覺一向如此,在我們日復一日訓練的邏輯推理和理性思考能力面前,它仍然具有壓倒性的權威。

攝影師悄沒聲地按了幾下快門,我們一群人交頭接耳:“這就拍完了?”“怎麼都沒個訊號啊?”“好尷尬好尷尬!”

我低頭,快速地回了他訊息:“怎麼了?”

攝影師在前面聲嘶力竭:“等一會兒我說一、二、三——大家就喊茄子——我們再來幾張——”

我趕緊抬頭,再次對著鏡頭擺出尬笑。

心跳劇烈到眼角餘光似乎瞟到了胸口位置衣服的起伏。

我的心不會跳出來吧?我不會猝死吧?——莫名其妙的,我這樣想著,真的笑了起來。

等拍完照再去看手機,等待我閱讀的依舊只有他剛才很快就回復的一條資訊。

是一張地鐵二號線的站點照片,用以標註站點位置的光點大概正在閃爍,我看不到這是哪一站。

“你來W市了?”我直接問他。

三年多過去了,雖然他在我心裡始終坐擁著“未解之謎”的地位,但我好歹是個比之前冷靜太多太多的人。再說,面對這樣一個“陌生人”,我也確實沒有什麼彎拳好打。

他很快地回覆我:“對。你今下午有空嗎。”

“你現在在哪站?”我問。

“中北路。你在家吧?”

看來他確實如我日夜幻想的一樣,經常偷看我的微博,不然他不可能知道我長期在家辦公,並且還已經選好了到我家的站點。

不過他沒算到——“你先別上車!就在那等我,我也在中北路,公司今下午開會,已經開完了,我馬上就過來。”坦誠地使用了感嘆號,表明我並沒有故作冷靜。

直到真正看見他之前,我都相當正常而冷靜,那大概是因為他會來找我這件事,比夢中夢中夢更模糊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