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知了

在雲生五歲那年，不知道是誰傳來的訊息說夏悸苑出車禍，死在川瑤了。

夏知了固執的不信，掏出老年機顫顫巍巍的撥了那個幾年不曾通話的號碼。

很久很久，電話才被接通，電話那頭是個奶娃娃的聲音。

奶娃娃帶著哭腔說：“你好，請問你找我媽媽什麼事呀？”

夏知了說：“讓你媽媽接電話。”

奶娃娃又說：“我沒看見媽媽。”

還不等夏知了說話，奶娃娃“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他說：“舅舅說，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回家了嗚嗚嗚嗚，媽媽不要扶南了嗚嗚嗚嗚。”

他又說：“嗚嗚嗚，今天幼兒園的小胖把我的手工作品撕壞了，他罵我沒有爸爸。嗚嗚嗚爸爸是什麼？媽媽沒有跟小南說過，小南不知道。”

夏知了靜靜的聽著電話那頭的奶娃娃哭著，很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喃喃道：“原來你叫扶南啊。”

電話那頭的奶娃娃還在哭著，沒有聽見夏知了說的這句話。

直到雲生跌跌撞撞的拿著紙遞給夏知了。

雲生沒站穩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又快速爬起來，說：“哎喲！阿婆腫摸辣？腫摸哭辣？”

夏知了這才發現自已已經哭的鼻涕眼淚混糊不清了。

她抱著雲生嚎啕大哭：“雲生。阿婆沒有女兒了。”

雲雪梅被哭聲給引過來，被夏知了哭的嚇了一跳，她問：“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雲生嘴巴也癟了起來：“阿婆說她沒有女兒了嗚嗚嗚嗚嗚。”

當晚夏知了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苦了一生將兩位孩子送出了小鎮，自已卻從未出去，那天晚上她搭著要去市裡的摩托去了那個兒女口中很好的城市。

到了川瑤後，天下起了大雨，夏知了來的匆忙衣服都沒帶只帶了一個麻袋，躲在天橋底下給昨天那個電話打了一夜，次次鈴響被系統女聲一次次自動結束通話。

一件碎花襯衫在斜雨的沖刷下，狠狠溼透了，那平日裡被挽起來的頭髮紛亂的散落了，孤零零的站在橋底顯得狼狽不堪。

最終是許漳接到了電話，得知具體位置後，匆忙來接了在橋底打了一夜電話的母親，是那個在大屯鎮要強的女人，是戰鬥力十分強悍的一個人，被雨水沖刷的像是卸了一層皮，瞬間蒼老了十歲。

夏知了再次回到大屯鎮的時候帶回了夏悸苑的骨灰，但沒帶回扶南。

甚至電話裡十分委屈的奶娃娃她都沒好好看看，她只是匆忙的看了眼。

黑夜中把自已蜷縮成一團扶南嘴裡還嘀咕著些什麼，之後便是和夏鴻徹夜的爭吵。

她病了。可能是失去女兒病的又可能是因為淋的那場雨。

十幾年後，夏知了不再對自已的兒子所抱有期待連帶著扶南也一同淡忘了，腦中只剩要讓雲生好好上學這個念頭。

以至於那晚小賣部坐的少年與自已是那般相像，她也不敢去認了。

她怕期望大了，失望她會承受不住。

那麼燥熱的五月從川瑤吹來了一陣涼風。

扶南問：“外婆你笑什麼？”

夏知了眼角閃過淚光，她說；“高興。”

雲雪梅顯然看出來了，隔著十幾年，當初走路踉蹌的奶娃娃早已長的端正，而電話那頭哭泣的奶娃娃也長大了。

雲雪梅突然說：“雲生，你去年埋的桂花釀呢？”

雲生正在扒飯往嘴裡送，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驚愕的抬起頭，把嘴裡飯吞嚥下去後才緩緩道：“樹底下怎麼了？”

雲雪梅說：“可以挖出來了。”

雲生問：“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雲雪梅說：“家庭團圓的好日子。”

夏知了扯出一個笑，拍了拍雲雪梅。

雲生說：“吃完飯，我去挖。”

扶南也連忙說：“我和你一起。”

有了任務傍身，兩人匆匆吃完飯，拿上小鐵鍬到桂樹底下。

扶南問：“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嘛？為什麼外婆看起來好像很開心，阿婆也是。”

雲生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扶南有些失望的點頭：“好吧。”

雲生動作很快，不一會就找到了去年埋藏的點，此時拿著小鐵鍬“鏘鏘”的操作起來。

不一會兒就碰到了硬物，他將周圍的土鏟松，示意扶南用手去拿。

扶南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

雲生說：“按照這裡的習俗，埋藏的酒就像是一份心意一份祝福，把酒挖出來的第一個人會得到地下仙的賜福。雖然不知真假，但現在這場祝福送給你。”

扶南拿著酒罈子的手忍不住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

雲生顯然看出了他的不知所措，心中來了惡趣味，連忙說：“別摔了，摔了厄運纏身哦。”

扶南不瞭解大屯鎮，所以也就沒有再動，老老實實的等雲生來接。

但其實最後一句是雲生瞎說的，至於前面的賜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已經沒有家庭再這般了，但云生還是義無反顧的讓扶南接受了這個賜福。

希望面前這個從遠方而來的弟弟能夠幸運。

能夠快樂。

不知為何，雲生從來不是一個會為他人著想的一個人此時卻反常的希望扶南好。

他悠悠的走到扶南面前，看著扶南一動不敢動的模樣，有些好笑：“扶南，沒必要這樣。”

扶南有些急說話都有些顫抖：“雲生！雲生！快拿著。我感覺我的手好像沒有力氣了，估計要摔了。”

雲生靜靜的看著扶南，看出面前的人是真的著急了才伸手，嘴裡不自覺的哄道：“別怕，別怕。沒事，沒事了。”

其實就在雲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發現自已變了。

具體是何時變的，他也忘了。只是覺得自已不該是這樣。

像十幾年前一樣，不愛學習但也不是不學，悠哉悠哉的卡在中下游的位置，每天再和張翎等幾日聊聊天，要是遇到鎮上的混混，大不了就打一架。

而就是這幾天，雲生突然發現學習也不是很煩，大屯鎮也不是很糟糕。

大屯鎮有很多美的景值得停下來慢慢欣賞，也有很多的人，值得慢下來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