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回望山。

回望山是方圓百里最高的山峰,因其山勢險峻,早年間,山腳的沈家村裡流傳著不少關於回望山仙人的傳說。甚至連山的名字“回望”,都有一個“仙人回望”的典故,但具體是真是假,都隨著老一代人的離去漸漸變得不可考了起來。

而今天,十二歲的少年林長生確實在這山裡遇到了怪事。

因為家貧,林長生相貌清秀,身子骨卻很瘦弱,自三年前母親去世,他便是靠著上山採藥勉強維持生計。

今日的他如同往常一樣,天剛矇矇亮,就背上竹簍上了山,走的是他不常走的北面坡。

回望山的北坡地勢崎嶇,攀過一段怪石嶙峋的山間小路,再往前走,路的另一側便是幽深的懸崖峭壁,稍有不慎,準會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若是放在平常,林長生絕對不願意冒這個風險,不過眼下已是九月末,萬物蕭條,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他不想在寒冬臘月裡仍要冒著大雪進山尋藥,只好趁還沒完全入冬,儘量尋得一些名貴的藥材,去鎮子上換點糧食炭火過冬。

北坡人跡罕至,村裡的採藥人很少走這條路,林長生對自已今天的收穫仍抱有一絲期待。

日上三竿時,他的竹簍裡已經有了不少草藥,可都是些隨處可見的便宜貨。

林長生把竹簍放在一塊石頭旁,自已則是坐下休息起來。

再往上走,有一處洞窟,村裡的老人說,百年前曾有神仙在那打坐修煉,風吹雨打,直至坐化。

村裡唯一的老人是個瘋子,逢人就講自已年輕時求仙的事蹟,人們大多對其不屑一顧。

林長生算是個例外,但那是因為老瘋子過得比他還慘,出於某種同病相憐的心理,林長生有時願意聽他神神叨叨、虛無縹緲的話語,至於相不相信?一個整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半大小子,每天琢磨著怎麼填飽肚子已經佔據了林長生的大半心神。求仙問道這種想法更是連夢裡都沒出現過。

但是人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神仙的。

只是“神仙”太高不可攀,離他們普通人太遠,窮極一生,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連神仙的影子都摸不著。

如此想著,林長生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老舊吊墜,背起竹簍繼續向上走去。

走著走著,前面突然出現一團光亮,是銀白色的,似乎在空氣中緩緩流動。

林長生還以為自已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那光芒貨真價實的存在著,如同一條星河,在樹林掩映間上下浮動。

莫非,這就是老瘋子傳說裡的靈藥仙草?

瘦弱的少年循著光芒走上前,小心翼翼,儘量不發出絲毫聲音。

名貴的藥材周圍往往有猛獸守候,這是採藥人的常識。

但是靈藥誘人,哪怕只能看上一眼……對林長生來說,他看的可不是靈藥,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林長生撥開快把他淹沒的灌木叢,映入眼簾的是一株通體銀白的植物,形狀與靈芝很是相似,矮矮的,散發出銀白色的光,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屏住呼吸,林長生如同入迷一般,一步一步的靠近那株植物。

一步。

兩步。

……

直到近前,觸手可得,林長生才大夢初醒似的打了個寒戰,背後衣衫瞬間被冷汗浸溼。

他做賊心虛般四下環顧,沒有預想中的飛禽走獸,四周很是寂靜,靜得林長生能聽見自已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

一下一下,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擾得瘦弱少年心慌意亂。

他在害怕。

害怕這一株靈藥會給他的生活帶來什麼難以預料的變數。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真的能順利透過這靈藥換取錢財嗎?

他會不會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林長生不知道。

即使早慧,他也只是個少年而已,一個自幼被父親拋棄,後來又早早喪母的羸弱少年。

恍惚間,他的手觸碰到脖子上的吊墜,林長生好似被燙了一下,一激靈,目光直直落在那銀白靈芝上面。

因為靈藥招來禍端也是死,冬天沒有吃穿用度也是死,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他又何必畏首畏尾、退縮不前?

他林長生只是沈家村最最不起眼的一個少年,日日進山採藥,不也是冒著被禽獸吞吃的風險討生活。須知風險永遠與收穫並存,而眼下正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大機緣……

林長生一咬牙,手伸向那銀白靈草。

——幹了!

而正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靈草的一瞬間,那株植物化作萬千銀白色的星光,在少年驚愕的目光中向著他的身體蜂擁而來,鑽入他的四肢百骸。

一陣猛烈地劇痛侵襲林長生的全身。

他失去了意識。

再度醒來時已是夕陽西斜,林長生鼻尖嗅到青草地的清香,耳中是悠悠鳥鳴,他躺在草叢中,感覺渾身都在隱隱作痛,卻又說不出的暢快,仿若一個臥床多年的病人大病初癒一般,雖是虛弱,但身體中暗藏著勃勃生機。

“對了,那株仙草!”少年連忙一咕嚕爬起來,起身時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快。

他四處打量一圈,卻毫無收穫,那銀白靈藥已是無影無蹤。

林長生若有所思,時間已經不早,他也顧不上其他,背起竹簍後匆匆下了山。

走到村子裡,他思索今天發生的事情,忽然就被一群少年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那個少年又高又壯,穿著得體,腰懸一柄長劍。其他人也都是家境不錯的打扮,雖說不上穿金戴銀,可看起來一派的人模狗樣。

林長生看清領頭人的臉,表情一下子陰沉下來,心中的喜悅一掃而空。

“呦呦呦,看看這是誰啊?一個姓林的小雜種!”沈陸威用手指指著林長生,出言嘲諷,他身後的狐朋狗友們爆發出刺耳的大笑。

隨即,他們一擁而上圍住了林長生,有人伸出手去搶他揹著的竹簍。

“讓哥幾個看看你今天又撿了什麼破爛!”

林長生一側身,兇狠的瞪了那人一眼。

這幫牲口是沈家村大地主的親戚,整天幫著沈陸威作威作福,至於沈陸威,他是地主沈強的親孫子。

自從林長生記事時起,沈陸威就一直欺辱他家,直到他母親病逝,林長生獨自搬到村子邊緣居住,情況才稍有好轉。

那也只是“稍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