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請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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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眼前的是裝潢簡陋，處處透露出被完全歪曲理解的極簡主義的出租屋
但回到一個能被自已稱之為家的地方仍會讓維真正在心裡感到些許慰藉
就像每天在工廠裡做的那些機械勞動一樣，他先是在冰箱裡給自已拿了一罐冰啤酒然後坐在沙發上用手部終端遙控開啟了牆上懸掛著的全息投影電視
懸空的影像內上演著一幕幕離奇又庸人的劇目
普通人因努力和機遇而成功變成上位者的電影
懷才不遇的底層人因遇到自已的伯樂而在事業上一飛沖天的短劇
在平日裡他是很樂於讓這些故事填補自已為數不多的休閒時間的，但此刻他卻怎麼也沒法讓劇中的臺詞入耳
維抿了一口淡啤酒，隨後回憶湧上心頭
柯爾克薩城至少在65年前還不像現在這樣時刻散發出腐爛的氣味
當時的掌權者宣稱航天領域的科技有了重大發展
他說
人類不應被困在腳下這顆狹小的地球，唯有覺醒之際，天才會破曉，太陽也不過是一顆晨星
於是星空計劃便在舉國之力的號召下如火如荼的開始實施了
在那之後只過了短短30年，那座自下而上貫穿天際的通天之塔和與之相襯的空間站就已經完全竣工
富人、財閥、企業家，這些現代貴族們紛紛乘上這座嶄新出廠的太空電梯去往太空
那座小型空間站也應這群上位者的需求，不斷拓展建造，最後甚至變成了一座新的城市——隱旅站
但與各種太空歌劇的故事裡演繹的不太一樣
那裡絕對沒有平民的容身之處
這些事在當年造成了極大的風波，得知這是一場卑鄙的騙局的人們立即決定遊行抗議
但幾乎是在抗議事件發生的同時，一些莫名其妙的雞湯作品忽然層出不窮地進入了大眾的視野
先是媒體開始宣傳只要不斷努力就能像這些雞湯故事裡說的那樣乘坐那通往星空的雲梯，接著是當權者主動出面向市民做出承諾，於是反對的聲音少了一些
再到後來虛擬實境眼鏡的發售更是讓人們無需出門便能去往那太空中的行宮遨遊，慢慢地一些意志不堅定者不再對天上的繁星朝思暮想，然後反對的聲音更少了
最後是現在，手部終端甚至是免費發放，這其中難免沒有半強迫的要素，但已經沒人在乎了
在群體的慣性中質疑的聲音幾經於無，結果就是再也沒有人有所覺悟，有所反對了
娛樂至死從此成為柯爾克薩城永恆不變的真理和主基調
維在少年時期常聽家父感嘆如果那座太空電梯從來都沒有建成，或許人們心中仍然能夠保有一絲信念
但很不幸的是，維就出生於信念這個詞開始失去意義的那一天
“該死，這酒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維晃了晃腦袋，悲傷與眩暈一齊找上門來
他本不該喝酒，但麻煩跌踵而至的焦慮感讓他不得不用酒精麻痺自已，可這酒精現在竟反而讓自已更加焦慮
於是他將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將見底的易拉罐隨意地拋棄在地
仍殘留有幾滴淺黃色液體的易拉罐在地面上滾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碰到堅硬的牆壁發出一聲輕響
維側頭向右傾倒而躺了下去，沙發的扶手正好抵住了他的頭，提前放在沙發上的毛毯則是充當被子的角色
緊繃的身體與神經在此刻終於完全鬆弛開來，來自全息熒屏裡的喧鬧成為了最完美的安眠曲
他已安然步入夢鄉
....
即使是那低垂於天際的漆黑幕布已經退去的次日，頭頂的天空仍然是難以看清的渾濁一片
開啟水龍頭，用手接上一捧清水，接著朝臉部潑去
冰冷的水流沖刷面孔，因睡眠不足導致的疲憊感稍微有所緩解
昨晚睡得很安穩，腦海裡也不再有他人的尖叫聲，除了服藥後有些頭暈的副作用外並無大礙
維注視著鏡中的自已，鏡中的臉依然顯得病態的蒼白
那眼中的火焰或許很早以前就已經熄滅了，徒留一地吹不散的餘灰
維長嘆了口氣，然後看了看手背上顯示的時間
已經7點了，要到上工的時間了
原隧站點
灰黑色的大廳內人來人往，喧鬧的交談聲與廣播裡的提示音混雜著此起彼伏
這裡可以搭乘能抵達城市各處的列車，無論是工人，上班族還是無所事事的閒人都如同由分叉的溪水匯成的河流不約而同的相聚此處
站內比上次來時新增了四個安檢通道，另一邊的無人自助通道則被警告線圍住，禁止透過
四座安檢門除了隱藏有鐳射感測器的實體純白門框外，門體部分則完全是由藍色鐳射編織而成的
如果要進入地鐵站則必須從此透過，人們在漫長的檢測時間面前不得不排著長隊
監察者隨處可見，幾乎每一個轉角都能發現新增的監控探頭，這幅景象讓人感到一股無言的威懾
剛剛透過安檢門的維活動著右手腕，長時間使用手部終端的不適感還在持續
這時一聲吶喊引起了維的注意
“卡梅因騙了我們！普通人永遠不可能前往富人的空中花園，而當我們失去利用價值就必定會被他們狠狠拋棄！我的同胞們，你們應立刻從虛假的夢境中甦醒！”
他疑惑地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男人在大聲呼叫著，試圖引起行人的注意，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些人對老男人的話置若罔聞，更多人則是拿出拍攝裝置對準他那張因竭力呼喊而漲紅的面孔
他們把這當成某個網路紅人的又一次行為藝術來觀賞，畢竟故弄玄虛者在每個時代都是最不缺的
但這一幕並不會持續太久，監察者們很快就接到了舉報
一隊荷槍實彈的監察者推開簇擁的人群朝他走來，勢要將他就地逮捕
“趕快走，市民，這個瘋子的胡言亂語不是你們應該關注的事情”
其中一名監察者不停揮舞著手臂，像驅趕惱人的蚊蟲一樣驅趕圍觀的群眾，另一名上前強硬地將那個老男人擒拿，剩下的則化為人牆阻擋人們的視線
“該死，放開我！你們這群卡梅因的走狗！”
老男人劇烈地掙扎著，但即便是被按倒在地，被迫讓臉頰與冰冷的地面親密接觸也無法令他的怒斥停歇哪怕一秒鐘
“你們背叛了無...”
然而他的話戛然而止，那名監察者在這個老男人說出不該說的詞語之前用槍托狠狠砸在了他的頸椎，男人隨即就像死了一樣癱在地上
隨後他們一起將這個暈倒的老男人帶離現場
只有老男人摔在地上時從口中噴出的，遺留在地板上的鮮紅血沫能夠證明曾有人在此做出某種徒勞的嘗試
圍觀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沒有人在乎他的下場會怎麼樣，人們只是很可惜看不了樂子了而已
維的目光尋著那隊監察者將老男人架走，他們要去的地方也許是某個垃圾處理廠吧，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發生，就如往常千百次那樣，即使感到憤慨也毫無意義
“在看什麼呢？”
一隻戴有粗糙的皮質手套的大手攀上了維的肩膀，它的主人擁有一副獨特的雄厚嗓音，維甚至不用回頭就能夠透過這聲音判斷來人是誰
“只是可惜樂子沒得看了，邁爾斯”
維轉頭看向這位跟自已差不多年紀的工友，長年累月的過勞使他未老先衰，黑髮已經白了一半，臉上也佈滿皺紋
邁爾斯聽到這有些敷衍的回答故作遺憾地說道
“那我還真是來晚了”
說罷，他才注意到身旁工友蒼白的有些不正常的面孔
“你還好嗎，維，我看你臉色就跟昨天淋了一晚上酸雨一樣”
“這是什麼怪比喻，我很好”
維扭了扭脖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只是昨晚稍微有點落枕而已...今天不是輪到你休息了嗎，來地鐵站閒逛的？”
邁爾斯搖搖頭
“他們把所有工人的假期都暫時取消了，你昨晚沒看莫里斯主管的助理發來的郵件嗎”
“什麼郵件，我回家倒頭就睡了也許是那時候錯過了吧”
維抬起右手，藍色的光芒從其手心中向上投射而出又迅速組成了形似多媒體螢幕的全息影像，螢幕右下角則彈出了關於新郵件的通知
那郵件裡只是簡單說明了由於叛軍科倫莫斯戰線的活動越來越多，導致訂單大量積壓超出生產能力所以不得不暫時凍結所有工人的假期餘額，已放假的工人請在明日正常上工，否則將視為曠工開除處理
除此之外還有鼓勵員工共同進退等等諸如此類的廢話
維嘖了一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厭惡
“該死，他們想讓我們全都過勞死嗎”
對此邁爾斯倒是看得很開，他拍了拍維的肩膀
“彆氣，夥計，至少能多拿點評級金呢，咱受這委屈可不就是為了跪著把這錢給掙了嘛”
說罷他又瞄了一眼自已右手背上顯示的數字時間
“到時間了，我們走吧”
克拉默軍工生產廠
“你們獲得這份工作是你們的榮幸，是你們靠自已的努力得到前往那隱旅站的船票的第一步！雖然近日工廠訂單巨量增加，每個人都需要加班，我能理解各位的心情，但正是此等危機時刻才能證明你們真正的價值！”
莫里斯肥胖又油膩的臉就像一個剛剛用油汁淋過的豬頭，每張一次口臉上的肥肉都會顫抖一次
此刻他正在進行他最拿手的“雞湯宣言”，這樣的例行演講每週都會有兩次，儘管每一次文案都會微妙的不一樣，但也無非是幾個固定元素互相排列組合而已
維猜測這些全部都是用智慧助手寫的，畢竟用它們寫的那些破玩意兒總會有諸如此類的共通性
這番演講絲毫沒有對維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反而令他有些昏昏欲睡，他站在最後藉著身前的工友的身軀的掩護，避免莫里斯看到自已神遊天外的眼神
“加油，努力！也許下一個坐上塔的就是你”
說到這莫里斯甚至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遠處高聳入雲的太空電梯，在禁止任何私人航天器發射的規定釋出後那通往星空的巴別塔便成了前往隱旅站的唯一途徑
“行了，現在回去工作吧”
工人們沉默著陸續回到了工位，每個人的眼中都顯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鬥志，至少在莫里斯看來是這樣的
維也回到了工作臺前，熟練地將身前的連線線拉至合適的長度，接著插進右手心下方隱藏著的插孔
透明玻璃對面的機械手臂隨即開始運轉，一套沒有裝甲的外骨骼由運輸帶自下而上緩緩移動至眼前
終端中的計數器也隨之顯現
【今日套件0\/30】
工廠的訂單增多了，就像莫里斯在郵件裡說的那樣，其原因歸根結底是叛軍科倫莫斯戰線的活動日漸增多，雖然這聽起來很像是在轉移矛盾
但無論是電視裡播出的有關科倫莫斯戰線摧毀某個軍工廠的新聞，還是車站裡新加的安全門和越來越多的監察者都說明了一件事
炮火連天的夜晚與四處瀰漫的硝煙正在將柯爾克薩城臉上那張和平的假面慢慢剝落
甚至有好事者聲稱這是第二次終結戰爭開始的前兆
沒人知道上頭的掌權者們是不是在自導自演，畢竟外敵來犯永遠是讓內部更加團結的粘合劑
但戰爭如果真的來臨，柯爾克薩城便會從娛樂至死的和平轉變為另一種更為可悲，更為醜陋的和平吧
維在腦中做出悲觀的結論，與此同時一件又一件裝甲在終端智慧輔助的效果下完成，使得他得以分心讓思緒如同不斷分叉的樹枝繼續向前衍生
時間在單調枯燥的重複性工作中飛速流逝
正當他組裝完成了第7套裝甲，一則緊急通知突然從透明玻璃的中間彈出強行暫停了他的生產程序
【請A-403組員工迅速到會客室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