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巖喬

凌晨兩點，江城大學。

即使作為週六，這個點的男生宿舍園也過於熱鬧了，每個宿舍都充斥著敲擊滑鼠的聲音，這是半個小時前突然出現在部分人郵箱裡的連結，一開始大家還有些擔心會是病毒網站，但第一位勇士點開後戰火便被點燃——裡面是兩個女生的證件照，大大的標題掛在上面——“你更喜歡哪一款？左邊還是右邊？”選擇一方後另一張照片就會立刻被替換為新的女生，讓人無法自拔的持續選擇更漂亮的女生，直到他們開始看到自已的同學，才意識到這竟然是江城大學全校女生的證件照，這無疑讓整件事更刺激，幾乎所有男生都開啟了連結，甚至部分女生也拿到了連結，她們憤怒的在校園論壇譴責發起這項活動的人是個完全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徹頭徹尾的混蛋，被回擊道漂亮的女生是不會介意這種評比的，這讓大家都開始好奇究竟是哪個女生能拔得頭籌，男生更積極的進行選擇，女生則不停重新整理網頁看是誰被選擇次數最多，江城大學引以為傲的網路伺服器終於在凌晨四點半——崩潰了。

“梟哥，我網頁打不開了，我們該不會把校園網搞崩潰了吧？”

陳寒雲的大叫透過銀杏苑H47的門傳到祁陽的耳朵裡，他有些崩潰的開門，“我天，顧梟，別告訴我這一晚上的混亂都是你搞的。”

“祁陽，你怎麼回來了？”陳寒雲看著在快五點回到房間的室友很是驚訝，“你也約會到一半被甩了？”

“顧梟，是你乾的嗎？”祁陽沒搭理陳寒雲，他本來和女朋友睡得好好的，結果女朋友半夜被電話吵醒說有個混蛋帶著全校男生在給全校女生顏值排名，連帶著他也捱了頓罵，“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嗯？好玩啊，那些女生都覺得自已長的好看就能擁有很多優待而對我們如此刻薄，我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顧梟無所謂的解釋到，他甚至都沒回身，校園網崩潰了但他的後臺還在，以%的高被選擇率位居第一的女生的照片還在螢幕上。

“是綰意贏了啊......”陳寒雲湊過來看結果，“確實漂亮，我也一直選的她。”

顧梟挑了挑眉，“你認識？”

“嗯，周綰意，比我們大一屆，經管學院金融系才貌雙絕的系花，我們在江大投資協會認識的。”陳寒雲說，“聽說還是裕盛集團的大小姐。”

“看來我們讓她升級成校花了。”顧梟把結果發上校園論壇後關掉電腦，他估計教委會在天一亮就會找自已，決定休息幾個小時。

周綰意最近很煩，自從在那個莫名其妙的顏值比拼裡奪魁之後她的身邊就沒安靜過，遇到的每個男生都想和江大第一美人合個影認識一下，而女生都覺得她的沉默就是承認了“漂亮的女生不介意被評比”的說法。

“青天大老爺，那可是凌晨兩點，尊重一下人類的作息啊！”她憤憤不平的跟閨蜜李樂渝吐槽到。

“大學生在週末熬到兩點很正常，只有小意你在睡美容覺。”李樂渝笑得直不起腰，“要不怎麼你是第一美人呢！”

“你再提這件事我就告訴我哥他那本《星際穿越》初稿是你排了一下午隊才買到的！”周綰意惱羞成怒，只能搬出周舟來鎮場子，李樂渝立刻紅著臉不說話了。

她們剛從安德魯·米勒的新書籤售會走出來，這是周舟最喜歡的科幻小說家，一個月前他就給周綰意打過電話讓她務必記得去現場買下親籤版——明明他人在國外機會更多吧？但周綰意很樂意給自已的好朋友做個媒，她還記得自已剛轉學到奕川小學的時候緊張的不行，11歲是個很尷尬的年齡，比她大兩歲的周舟已經升上奕川中學了，而她剛好孤零零的被卡在六年級，還好認識了李樂渝。因為一個班級又住在一個小區，兩人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周綰意也是偶然發現自已的閨蜜竟然喜歡自已的哥哥，那時候她們剛上高一了，高三的周舟已經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決定出國，李樂渝知道後萎靡不振了好幾天，最後扭扭捏捏的問周綰意能不能把這本《星際穿越》初稿轉贈給周舟，他在飛機上可以看。

周綰意差點脫口而出這本書他早就看過了，還好敏銳的青春期少女心思讓她察覺到，“你喜歡我哥？”

“可以嗎？”李樂渝十分緊張，“我知道周舟哥很優秀我也沒想能......”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包在我身上！”周綰意肯定的說，周舟從小就被當做裕盛集團的繼承人在培養，而李樂渝也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女，他倆聯姻絕對是強強聯合。

“綰意！綰意學姐！！”周綰意聽到有人在叫自已，她回過頭，看到是今年剛進投資協會的學弟，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梟哥，這個就是周綰意。”陳寒雲拖著身後的男生擠過來和她們走在一起，“就是%被選率拿第一那個，我跟你說過的。”

周綰意忍不住皺眉苦笑，怎麼到校外了還能遇見，還沒等她做好表情管理，陳寒雲就扯了扯她的袖口，“綰意，這是顧梟。”

“那個黑進校園網下載所有女生證件照搞了個打分網站的混蛋？”周綰意這才認真看了看對方，簡單清爽的短髮，一雙桃花眼在額前的幾簇碎髮下若隱若現，鼻樑高挺，睫毛纖密，薄唇微抿出優秀冷冽的下顎線，已經是初冬了卻依然隨意的穿著連帽衛衣和短褲，襯得他稚氣未脫，天真和鋒利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平衡的剛剛好，她禮節性的伸出手，“你們計算機系還真是不養閒人。”

“我是歷史系的，計算機程式設計我13歲就玩透了。”顧梟伸出手回握，這張臉他記得，但不得不說懟到面前要更有殺傷力，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顧梟立刻領悟到了曹植的感受。

“你們江城大學還真是臥虎藏龍。”李樂渝感慨到，“我以為小意你13歲那會兒被誇數學天才就已經很厲害了。”

周綰意抽回手衝好友感激的笑笑，之後四個人隨意的聊了幾句，周綰意和李樂渝還要去商場逛逛，陳寒雲和早已不耐煩的顧梟回了學校。

聖誕節前後的校園總是十分熱鬧，雖然江城大學不提倡，但節日的氛圍還是絲毫不減，各個社團都在發著宣傳單舉辦聖誕派對，投資協會也不例外。

比起籃球足球或者樂器演藝，投資協會的派對確實寡淡了點，但勝在他們有周綰意——於是他們厚著臉皮在宣傳單上寫了美女助陣，果然來了不少湊熱鬧的人，DJ已經換了一波人，無限量供應的酒精飲料和舞池的絢爛燈光讓所有人興致滿滿，陳寒雲端著酒杯衝周綰意大聲喊，“學姐，我還以為你們學金融的都是穿西裝聊期貨的無聊鬼，沒想到這麼好玩！！”

周綰意想捂臉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們學金融雖然不是穿西裝聊期貨的無聊鬼，但那些嗨的起勁的確實都不是投資協會的人，按照他們一貫的風格，今晚大家會穿正裝出席，總結今年的投資成效，聊聊彼此看好的方向和寒假的計劃，期間會喝點香檳什麼的——此刻周綰意無比慶幸自已在校園論壇上釋出投資協會招新公告的時候多看了兩眼，注意到大家前所未有的熱情後在最後一刻把香檳換成了飲料，現在整個晚會唯一的違和之處就是穿著正裝無所適從的投資協會成員。

周綰意看了看錶，那是周舟出國前送她的，能看到加州和江城兩個時區的時間，現在是江城的深夜，而加州那邊還是晴朗的白天，時針已經走過了十二點，正式從平安夜到了聖誕節，音樂在此時更換成了傳統的JingleBells，舞池中的眾人也開始互相接吻擁抱送上節日祝福，周舟的聖誕快樂準時抵達她的收件箱，她開心的回覆到自已還要再等十二個小時才能祝他聖誕快樂。

午夜後大家開始陸陸續續的離場，事實上很多投資協會的成員早就撤了，待到最後的男生們拖著幾個不省人事的醉鬼回宿舍，周綰意主動提出留下來善後，然後在吧檯後發現了陳寒雲這個漏網之魚。她拍了拍陳寒雲的臉，“陳寒雲？醒醒，該走了。”

陳寒雲毫無反應，顯然是已經醉得昏睡過去了。這可怎麼辦？周綰意苦惱起來，她當然不能把學弟扔在這裡，可她也不知道怎麼把他送回宿舍去啊，何況自已也不知道他在哪個宿舍，她只能繼續嘗試叫醒他，沒有留意到有人推開大廳的門。

“我來晚了嗎？”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周綰意最先看到的一雙腳，現在已經十二月底了，外面都已經有了一寸深的積雪，竟然還有人踩著人字拖就出門，“我朋友說這裡有很棒的聖誕派對。”

“晚了一點點，派對剛剛結束。”周綰意從吧檯後站起身。

“顧梟，我們見過的。”顧梟走近吧檯，“陳寒雲沒有回宿舍，我以為還沒有結束。”

周綰意連忙點點頭示意顧梟過來，“我正發愁呢，你可以帶他回去嗎？”

“沒問題，”顧梟蹲下身把陳寒雲扶起來，走之前又問，“等下還有你們協會的人過來嗎?”

“嗯？”徐綰意愣了一下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已講話，“沒有了，大家都回去了。”她留意到顧梟皺了皺眉，又補充到，“男生們剛才帶著不少醉鬼回宿舍去了，我留下來最後檢查一下。”

“那你要不要跟我們走？”顧梟問，“很晚了，你一個女生不安全，我們把陳寒雲送回去之後我送你回宿舍。”

“哇哦。”周綰意驚歎出聲，“沒想到你還挺有紳士風度的。”

顧梟想起上次見面時她對自已的評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後反駁道，“我不是混蛋。”

“我黑進校園網的時候看過你的資料。”顧梟突然說。

“真可怕，我要告你侵犯我的隱私......”周綰意揶揄道，他們兩個人不熟，一路無話的走回去確實有點尷尬，雖然話題選的很差，但至少對方在努力了，她決定配合。

“你叫徐綰意。”顧梟打斷了她，“為什麼他們都叫你周綰意？

“一開始我以為是陳寒雲記錯了，但他很確定你姓周，因為你是裕盛集團老總周世澤的女兒。

“從身份證號碼能查出你登記上戶是在巖喬市，所以我查了你出生那天巖喬所有醫院的新生兒，你確實叫徐綰意，你的父親也不是周世澤。”

“現在我是真的有點害怕了......”徐綰意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但顧梟還在自顧自的說下去。

“然後我黑進了公安系統，查到你父母在9年前去世了，周世澤收養了你，他們讓你改姓周了嗎？”

“很厲害......”她由衷的誇讚，“但是這合法嗎？”

“你要告我嗎？”顧梟抿著嘴看她，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

“不會，但是——你之前黑進校園網在第二天就被學校資訊保安部的老師抓住了，這可是公安系統，天亮前我會聽到警笛嗎？”徐綰意無可奈何的擔憂到。

“我被老師發現是我覺得我建立的排名規則和網站很酷，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是我乾的......”他有點心虛的看了眼徐綰意，“我不想被發現的時候把痕跡隱藏的很好，已經過去一週了也沒人發現。”

“好吧，小駭客，你經常這麼幹嗎？調查某個同學什麼的，”徐綰意斟酌著開口，“我沒有生氣，但我覺得這樣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好奇，你完全可以來問我，這才是正常的瞭解別人的方式。”

“你願意被我瞭解嗎？”顧梟問，但像是不在乎答案，他又立刻接著說，“以及我沒有，這是我唯一一次調查同學，不過我之前有黑過選課系統來保證能搶到滿意的選修課。”

“這都能做到？唉，如果早點認識你我就能搶到那門現代電影鑑賞課了，我當時人在巴黎網差的要命，最後只能去上中國近代史......”徐綰意想起顧梟實際上是歷史系的，又止住了話頭，“歷史很棒，只是我對文科類沒什麼天賦。”

“是，畢竟你是數學天才嘛。”顧梟忍不住調侃，他注意到有一片雪花落在徐綰意的睫毛上，又隨著睫毛的顫動凝成水珠，他想要伸手拂去，但陳寒雲還掛在他的肩膀上於是只得作罷。

“啊，那是因為你先吹牛的！我閨蜜才會誇大其詞的說我也從小就很厲害。”徐綰意氣惱的跺了跺腳，昏黃的路燈下顧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沒有吹牛，我13歲就發明了按照使用者喜歡推薦歌曲的小外掛，很多音樂app找我買。”顧梟說。

“知道了，天才。”徐綰意停下腳步，他們已經到銀杏苑門口了，“你帶他回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一起吧，你一個人在男生宿舍門口我更不放心。”顧梟說，看到徐綰意瞪大的眼睛又立刻解釋，“祁陽，我室友，他女朋友有時候會過來，宿管老師不管的。”

“好吧。”徐綰意跟著走了進去，顧梟沒有騙她，他們在走廊裡就遇到好幾個女孩。

H47是個四人間，簡單的分成兩個區域，由沙發、矮桌、書櫃組成的客廳，和由書桌加上兩架雙層床組成的臥室。客廳桌上還擺著吃過的外賣盒，書桌上是沒關機的膝上型電腦和幾罐紅牛，沙發上堆著幾件亂七八糟的外套，天吶祁陽的那位女朋友一定很愛他，竟然見到這樣的生活環境還願意和他交往，徐綰意想著，她對“男生的房間”的概念只來源於她哥，而周舟絕對是世界上強迫症最嚴重的完美主義者，他的房間從來都是一絲不苟井井有條，徐綰意每次拿走他書架上的書時都會被叮囑要放回原位，而她提出抗議就會被教育所有人都是這樣做的，如果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就應該做到這一點，所以眼前混亂的男生宿舍著實有幾分衝擊她的價值觀。

顧梟從房間裡走出來倒水，看她還站在門口，說：“隨便坐。”

徐綰意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笑著說：“我不敢亂動，踩到你們的小老鼠室友可就遭了。”

顧梟端水的手一抖，尷尬的咳了兩聲收走沙發上的外套，又把桌子上的垃圾塞進垃圾桶，幾次打算開口也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來。徐綰意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決定不再為難他，她抬手看了看錶說：“已經一點多了，你還要不要送我回去？”

“走吧。”顧梟立馬放下水杯走到門口。

“我其實早就想問了，你穿拖鞋不冷嗎？現在外面的溫度已經零下了。”徐綰意忍不住提醒到，她看到那雙光腳已經凍紅了。

顧梟搖搖頭，按下門把手示意徐綰意跟上。

雪已經停了，整座校園都陷入了平安夜的好夢，路燈下兩個拉長的影子一前一後的走著，空氣中靜謐的只有鞋底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嘎吱聲。

“週四晚上是我們宿舍的遊戲之夜。”快到芙蓉園時顧梟說。

“嗯？”徐綰意帶著詢問的眼神抬頭看他。

“我們一般是打2v2，但是我的另一個室友那天要排練，他是學表演的，你有空的話可以過來。”顧梟盯著地面，語氣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

“居然真有這回事啊，陳寒雲今晚跟我提過，我還以為他是為了給我解圍隨口編的。”徐綰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因為當時有個男生一直纏著我。”

顧梟沉默了一下，說：“他說如果我幫他做作業，他就負責找漂亮女孩來補位。”

“那還真是抱歉，”徐綰意眨眨眼睛，“我已經答應他了。”

“沒關係，他學的是程式設計，我十分鐘就能解決。”顧梟笑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那週四晚上七點？”

“好，週四見。”徐綰意在宿舍樓下站定，“那我上去咯？”

“聖誕快樂...”顧梟小聲嘟囔。

“什麼？”徐綰意沒聽清。

“我說再見。”顧梟說。

“再見。”徐綰意擺擺手跑上臺階，“聖誕快樂，顧梟。”